真是冤家,上辈子一定是冤家,仇没报完,这辈子才做了母女,纠缠在一起。
葛霞坐在医院外的一个长椅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拿走了一样。她不给小朗换肾,是为了报复自己,为了报当年自己把她扔下的仇吗?坏丫头,怎么能心那么冷?
天渐凉了,风吹过葛霞的身子,刚刚涌到头上的那股火降了下去,自己真是老糊涂了,这丫头心里这么恨,自己再不顾三七二十一地扑上去打她,这结不就结死了吗?为了小朗,为了她的心尖子,她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她葛霞就应该双腿跪到地上,痛哭流涕求她顾西辞,一解她的心头恨,然后,她或许就能给舒朗换肾了呢!该死,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置这个气,真是老糊涂了。
葛霞站起来,抖落掉身上的树叶,想起自己提来的饭盒打西辞时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小朗还等着吃饭呢!自己真是不经事了,一遇到事,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舒可以那个滚蛋,没事儿人似的,什么都不管。她跑去打电话,让舒可以把砂锅里的汤盛到那个备用的饭盒里送到医院来。舒可以大概睡得迷糊,含混地答应着。葛霞放了狠话:“你要是送不来,我回去,你就给我滚蛋!”
进病房前,葛霞整理了一下衣服,脸上扯出点笑意来。推开门,舒朗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她走过去,轻轻地握住儿子的手,这还是她那个健康明朗的儿子吗?怎么就像一片树叶一样躺在这里了呢?舒朗睁开眼,眼里蓄着一包泪,他说:“刚才,我在窗前,看到你在打姐姐!”
葛霞的脑子“嗡”了一声,人晃了一下。
“这些事儿,你都别管。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你亲姐姐,我打她也是应该的……”
“那扔掉她也是应该的吗?妈,当年,你为什么扔掉姐姐啊?”
那包泪顺着舒朗的脸颊淌到了他的嘴里,又苦又涩。
葛霞的手细细地抚摸着儿子的手,这是一双还没经历人间疾苦的手,它只会做题考试,其它的,知道什么呢?
“饿了吧?要不,咱们要份外卖?你不是喜欢吃韩式炸鸡吗?我们偷偷点一份,放纵一下?”葛霞一直都管舒朗管得严,很少会这么放纵他,这倒让舒朗不习惯了。更何况大夫并不让他吃油腻的东西。他也没什么胃口。他的脑子里还想着姐姐和那个来看自己的女孩摔倒的画面。
葛霞也终于注意到了花瓶里的向日葵。
“真好看,谁送的?”
舒朗擦了一下脸,他想起那个让他叫鹿鹿姐的漂亮姐姐。
“还说呢,你都把人给打了,其实,她是来帮我们的!”
葛霞这才想起那个女孩。她看了看儿子,到底是孩子大了,讲到那个女孩,有些害羞。他才十九岁,还有大把的人生,怎么就……一想到这个,葛霞就心如刀割。只要能让小朗活下去,就算让自己立刻死掉,她也再所不惜。她打定了主意要去求顾西辞。
舒可以顶着一脑袋乱发探头探脑地进来,葛霞看着这个纠缠了大半生的男人,如果发现他和那个狐狸精在一起,快刀斩乱麻离了婚,现在又会怎么样呢?就算自己带着一双儿女,也会比现在过得幸福吧?人生没有后悔药。
舒可以当葛霞为空气,涎着一张浮肿的脸问小朗好些没。小朗说:“好多了!”
葛霞忍不住怼回去:“问话经经脑子好不好?怎么好?你说说要怎么好?”
“妈!”舒朗拉着长声叫。
葛霞闭了嘴。这种非常时期,她不能不顾儿子的感受。
舒可以也不吭声了。三个人默然。病房里倒也不安静。
病房里的老人走了,很快住进了个小男孩,长得很漂亮,看着也伶俐,偏得了这样的病。小男孩拿着个小汽车,问身边如同葛霞一样疲惫的母亲各种各样的问题。
葛霞开了保温壶盖,盛了汤,递到舒朗面前:“趁热,喝两口!”
舒朗顺从地喝了两口汤,又往上翻腾着吐。舒可以急忙去找塑料盆接着。
葛霞的泪再也止不住了,一边帮舒朗拍背,一边泪流成河。她再一次下定决心,去求顾西辞,就算是她要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也没问题,只要她肯救小朗。只要她肯救小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