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其色的半裙，黑色的薄线开衫，黑色的圆头皮鞋，长发乱得一篷草一样，脸清瘦，这样的顾西辞眼里的泪一颗一颗落到鹿筝的面前。
那样的顾西辞，跟这街上的都市女子相比，穿着都算是马马虎虎。又是一副清苦模样，可那一颗一颗的泪都落到了席鹿筝心上。鹿筝一向厌烦女孩子的眼泪，眼泪能解决什么问题，不过是脆弱的武哭罢了。就连他最宠的鹿鹿一掉眼泪，他都立马举手投降，说：“想怎么样直接说，不必哭！”
可是此时此刻，那些眼泪很烫。
他知道面前的姑娘正经历着什么，他知道了，却素手无策。他讲不出鸡汤，甚至连毒鸡汤都说不出来。他能做的，也只是这样束手无策地坐在她对面做观众。
他倒庆幸观众是他。她可以安心地哭。
她心无旁骛地哭着，眼里也并没有把鹿筝当成是什么人，她没空，她的心还没空出来摆放他。
他拽了抽纸给伤心的姑娘，他曾经在无数个夜晚抚慰过这城市里无数失眠人的声音，此刻，却什么都讲不出来。
面前的咖啡的热气袅袅婷婷，慢慢冷掉了。她的啜泣声很小，她不停地擦着眼睛和鼻子，她的目光垂着，像极了一副油画。
鹿筝听鹿鹿说小神仙他们有行动，说要再动用道德的力量逼出顾西辞的良心，鹿筝听后立刻开车到了顾西辞家小区楼下，正好看到葛霞下跪，杨家声冷漠的那一幕。他想都没想就拉着顾西辞逃出那个是非之地。
鹿筝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是伍英。直播前两小时，他应该到电台了。可是……他迅速地回复了一句：放心，我不会迟到。
西辞还是注意到了鹿筝的手机，她说：“你忙你的，我没事儿，我坐会儿就好了！”眼泪仍不听话地涌出来。
鹿筝说：“我也没事！你要不要喝杯牛奶？”
牛奶端了上来，西辞喝了一口，唇边沾着。鹿筝看过的电影里这样的场景，男主角通常都会替女主用手抿掉。原来爱情的桥段他是会的，只是没有实践的机会。
想象间，西辞手里的纸巾擦掉了沾在唇边的奶渍。她的唇色发白，显得脸色苍白憔悴。
两个人也并没到可以聊知心话的程度。鹿筝却很想这样陪着她。
窗外，灯光昏黄，街上仍然是车水马龙。城市永远是热闹喧腾的，人心呢，人心有时是一片谁都抵达不了的沙漠。此刻，坐在顾西辞对面的鹿筝正跋涉着想抵达那片沙漠，想种上树。
咖啡厅人很少，若有似无地放着些神秘园的音乐。
打破这份宁静的是西辞的手机，西辞看了一眼，接通：“喂？”她看了鹿筝一眼，半哑着嗓子说：“我在小区对面的咖啡厅里，嗯，你过来吧！”
鹿筝以为是杨家声，试探着问：“要我先离开吗？”
西辞用纸巾擦了擦脸，说：“你认识的，林赛。”
跟林赛一同出现在咖啡厅门口的果然有杨家声。
杨家声颇有敌意地看了鹿筝一眼，冲着西辞吼了一声：“大晚上的，跑出来，也不吱一声！”
鹿筝的温文尔雅与生活背景，没有让他有爆粗口的机会，但他那会儿真的很想骂点什么。一个男人，怎么可以活得这么猥琐不堪。但这还真轮不到他说。林赛手一抬一放跟鹿筝打了招呼：“不直播吗？”
“哦，我该走了！”鹿筝站起来，手里握着车钥匙。
顾西辞也站起来：“那个，谢谢你啊！”
鹿筝没说话，笑笑。
鹿筝走出咖啡厅，隔着窗，看到林赛拥着西辞，杨家声像个外人一样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的座位上。
微冷，鹿筝把身上的风衣裹了裹。
给老爸打了个电话，老爸在开会，他的声音洪亮，大声说：“你这臭小子还记得你有个爸，你不帮我，我这么大年纪还退不了休还得熬夜开会，挂了吧！”
鹿筝听到电话里有人笑。那是他那个雷厉风行的父亲的风格。其实他也没事，听到那声音心安而已。
返回顾西辞住的小区取车，小区里灯光聊胜于无。偶有人影飘过，鹿筝望向那一个个眼睛似的明亮的窗，每家都有悲欢，每个人的人生就是这样吧，别人眼里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在这个人这里，就是海沟一样迈不过的槛儿。
进了演播间，伍英没给他个好脸。鹿筝从前对工作一惯细致认真，没看过谁的脸色，这会儿心里的愧，主动讨好伍英：“英姐今儿这发型很漂亮啊！”
“我这发型十年了，今天哪儿看出来的漂亮！你心情不错啊？”伍英怼了一句。
“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心情能差了吗，是吧，阿如。”
阿如是实习生，被点了名，赶紧抬头，憨憨厚厚地笑了。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初秋的夜晚总是让人有些感伤，此刻，您是在归家的途中还是已泡着一杯清茶等待一场盛大的好梦光临呢？无论如何，鹿筝和情感互动直播节目《夜照亮了夜》在这里陪您度过这个夜晚！欢迎播打热线电话——”
直播开始了。鹿筝自如地讲着讲了千百遍的话。生活一如从前，但一切又仿佛都变了。
莫文尉的《阴天》响起来，“这歌里的细微末节就算都体验，若想真明白，真要好几年……”
对于自己的了解，若想真明白，真要好几年吗？对顾西辞呢？她究竟什么地方吸引他呢？自己是不是空窗期太长了，太过于寂寞了？
节目结束，他打电话给向左，约出来喝一杯。
向左所在的场所很闹腾，他硬着舌头说：“筝公子，你猜，你猜我跟谁在一起，你猜！”
鹿筝哪有心思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