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走向从来都不是由自己定下的。它潜藏在一个又一个细小转折的推波助澜里。
鹿筝走进台里,伍英急匆匆地迎上来,低声说:“你怎么回事,于台大发雷霆,说这事发生在谁身上,也不应该发生在你身上……”
鹿筝走得很快,看也不看伍英,漫不经心地回复:“我有那么了不起吗?为什么不该发生在我身上?”
伍英小跑跟着他:“你别不当回事,现在网络多可怕啊,事件一出……哎,对了,你看没看网友们都是怎么说你的啊?”伍英从包里掏出一叠纸,鹿筝瞟了一眼,应该是打印的网友评论吧,这也算是伍英的职业病了。
“你觉得我看了这些评论能有什么好处?幡然醒悟还是痛哭流涕?”鹿筝呛了伍英一句,觉得她多事。走了几步,发现伍英没跟上来,觉得她一片好心,自己这样未免过份,赶紧转过身,“我这算什么事啊,连派出所都没去,你看顾西辞,他网讨伐,又失恋,又被道德拷问,她都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儿?”
伍英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格,本来被鹿筝怼,还丧气着,听鹿筝这样一说,怨气一扫而光,但再仔细一琢磨他说顾西辞的事,心头又落了一小片乌云。这事还不都是由顾西辞起的吗?
“你们……之间……”
鹿筝进了电梯,伍英紧跟着。
“伍大姐,你真的打算在这里呆一辈子吗?”鹿筝突然问。
“都说了,我比你只大三个月,别叫我伍大姐……你什么意思啊?你不会是想辞职了吗?”
电梯停了。鹿筝走向台长室。
于台倒是平和着呢,正拿着小喷壶浇花。见了鹿筝问了句:“来啦!”
鹿筝斜靠在于台的大班台前。他说:“你这是给退休培养兴趣呢吧?我记得你从前可没这爱好!”
于台拿着喷壶做喷鹿筝的架式:“你小子这是盼我退休呢!”
“不敢,不敢!”鹿筝顽皮地举手投降。
鹿筝跟于台的关系台里的人都不知道,于台是鹿筝母亲的大学同学。母亲过世后,再没联系。鹿筝大学时就在电台做兼职。大学毕业时,于台把他叫到办公,说:“我看了你的履历,我是你妈妈的大学同学!”他推过来一张照片给鹿筝看,鹿筝看到照片上风华正貌的老妈。于台说:“你很适合做电台,当然,我知道,你有家族企业可以继承,但这是一条路,如果你愿意留下来,那我举双手欢迎!”
自那之后,鹿筝跟于台有种天然的亲近感。很多时候,于台弥补了他在父爱这方面的情感缺失。父亲一直都在忙于挣钱,很少真正地关心他心里在想什么。
于台爱喝黄酒,偶尔鹿筝买点小菜,陪于台喝几杯。于台的一儿一女都在国外,膝下空寂,老两口都喜欢温文尔雅的鹿筝,都把他当成儿子对待。于台的老伴甚至好几次想撮合鹿筝跟女儿,只是天各一方,终究不了了之。
所以,鹿筝在于台面前,并不是一个下属在领导面前的样子。倒很像一个偶尔顽皮的孩子在老爸面前的样子。
当然,这些事,台里人并不知晓,包括伍英在内。
“说说吧,让你席鹿筝都能发火打人的事是个什么事!”于台放下小喷壶,坐到了鹿筝的对面。
“您还不了解我吗?能让我动手,那肯定是他该打啊!”
“哦?那就说说他为什么该打吧!”于台看着鹿筝,鹿筝的目光虚了,笑:“您别这样看着我吧,跟审犯人似的!”
“是为那个女的?”于台一针见血。
“什么都瞒不了您,您既然知道,我就不必再浪费时间再给您讲一遍了吧!”
“鹿筝,如果一段感情,一开始就让你失去了理智,这绝算不上是段好的感情!”
鹿筝这次没说话,上午的阳光照进那间办公室,鹿筝好半天才说:“还谈不上什么感情,只是,我很心疼她!”
许多年后,于台对鹿筝说那天听他说“心疼”两个字,他就知道鹿筝这小子在劫难逃了。
于台起身拍了拍鹿筝,说:“网上的新闻我会找朋友帮你删掉,那人再欠打,也不应该你动手,你打他,你就犯了法……”
“不用这么麻烦了,因为,我决定……辞职了!”
这个决定是鹿筝站在电梯里决定的。他突然很厌倦现在的生活,他每天晚上坐在话筒前,他以为他可以抚慰人的心灵,可是,当她说她吃了一百片安眠药很饱时,他那种惊慌感让他自己都心有余悸。自己真的要偏安一角,过着安逸的人生吗?她那么努力,经历了那么多难过的事,迈不过去的坎,还在更新美食公众号……
“因为打人这事儿?”于台显然没想到鹿筝会给出这么个答案。
鹿筝笑了:“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再说了,您不也老说,我非池中物,呆在台里播音乐,大材小用了吗?我这就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一番!”鹿筝故意把话讲得轻松。
于台沉吟了一会,说:“那我就不留你了!其实,你还可以用业余时间来做啊,反正咱们是夜间节目!”
“我说于台,您还真是黄世仁啊,您就不盼着我有点时间谈个恋爱?”
于台嘿嘿地笑:“我以为你是要光棍到底呢。看来,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从台长办公室出来,鹿筝一身轻松。进自己的办公室时还哼着歌。倒是伍英紧张兮兮地跟进来:“怎么样?于台怎么说?”
“大发雷霆,把我一痛好骂!”
“可我看你的样子不像啊!”
鹿筝笑了:“伍大姐,我辞职了。那小实习生不错……”
伍英扶了一下额头,打断鹿筝的话:“打住,打住,你什么意思?辞职?这点事不至于吧?我去找于台!”
鹿筝一把拉着伍英:“不关于台的事,是我不想干了。我总不能一辈子在话筒面前洒鸡汤吧?”
“你知道你在否定你自己,否定我们这份工作的意义吗?”伍英恼了,面红耳赤,走来走去。
鹿筝过去猛地抱了抱伍英,拍了拍她的背,松开,说:“伍英,做了这么久的拍档,谢谢你!还有,你以后能不能别穿那驴蹄鞋,太难看!”
伍英愣了一秒钟,抬脚踢鹿筝,鹿筝躲闪,他突然也开始留恋起这里来了。这里就像是他的桃花源,让他过得无忧无虑。
那晚,鹿筝最后一次播《夜照亮了夜》,他给大家推荐了一个美食号主的公众号,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给大家当知心哥哥,以后,你们可以去那里,跟那位会做美食会写漂亮文章的小姐姐成为知心朋友!”
鹿筝的影响力是让顾西辞的公众号一夜之间涨了五万粉丝。
鹿筝吃完黄金土豆饼问顾西辞这事时,顾西辞说:“多谢大侠出手相助!”西辞居然有那样一面。
鹿筝喝着茶,他俩几乎同时问出来:“以后如何打算?”
没容鹿筝打算,天就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