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还是跟冰洁分手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如青春期一样漫长的初恋竟会以这种不堪的方式结束。
向左一向都是个没有大志向的人。他满足于自己的生活状态。没有那么多钱,但在这城中已然是很稳固的中产阶层,就算是跟小娇妻离婚,送她套小房子,也不是拿不出手,不用为钱的事拮据,这就让他很满意了。干嘛非做成鹿筝那样子呢?富二代,倒是眼见着鲜花着锦,也眼见着四处漏风。鹿筝为了老爸的事业不倒,忍痛跟顾西辞分手,跟那个马晓羽订婚,这也让向左很不理解。
鹿筝订婚前那个晚上来找向左喝酒,向左斩钉截铁地说:“兄弟,你这样我瞧不起你。怎么就能丧心病狂到为了钱牺牲色相了呢?要说卖身,也得是我这样小门小户没见过钱的人!你!席鹿筝,淡泊名利,宁肯吃苦做着那个深夜的破节目也不向你老爸低头的席鹿筝,居然能为了那几个亿,区区几个亿,丢下了那么爱的姑娘……”
鹿筝不抬头,不说话,把一瓶写着“关于明天的事,后天我们就知道了”的江小白倒进杯子里,一仰头,酒入愁肠,泪被逼了出来。他说:“喝酒,向左,我不是让你来骂我的,在心里,我已经骂自己几百遍几千遍了。真的,我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杨家声,我比杨家声还他妈的混蛋!”
向左喝了一口酒,拍了拍鹿筝:“你啊,一脚踏进商场,前面有你继母胞妹,后面有虎狼之师瑞宝集团,没有爱情,你真的要很多钱吗?”
鹿筝坐直了身子,转身看向窗外,窗外,华灯初上,灯火辉煌。
他说:“当年,我家在吴锡老家,我爸妈白手起家,一片小小的店,凭着吃苦耐劳的手艺,没黑没白地干。其实,在我上面,还有个姐姐的,就是因为我爸妈成天长在店里,没时间照顾她,结果得了急性肺炎,三岁就死了。有了我,我爸妈心尖子一样疼,但店也还是要顾着,我妈把我拴在收银台那。我六岁,老妈得了癌症,开始也只当是感冒,咳嗽,后来去查时已经是癌症晚期了。这片店,鹿呦呦,是我爸妈的心血。我爸这么多年,苦心经营,他没多少文化,但他努力,老是请人来给他讲课,还有汪姨,我其实不怪她,她为鹿呦呦也是拼了大半生的精力,我爸背叛了她,再让他儿子抢走了她为之依靠的事业,搁谁谁都受不了……”
那天鹿筝说了很多话。向左知道他讲给他听,更是讲给自己听。终于还是喝醉了,鹿筝说起跟西辞在一起的三天,说起“影桥酒店”两个人头抵头说的那些不能为外人道的悄悄话,说起两个人十指相扣买那些无足轻重的小玩意儿,说两个人大冷天的在北海划船,两个人在KTV里唱《白月光》唱得相拥而泣,说两个人闯进葛霞的小店里吃一碗馄饨面时撕心裂肺般地难过。怎么能这样,明明知道过了这三天就要分手,明明知道流逝的每一秒都无比珍贵,鹿筝说:“我知道西辞的意思,这是在增加我们爱情的记忆。但这对我们来说都太残酷了不是吗?爱的记忆越多,分手了就越会痛,然后时间无情地抹掉那些记忆,直到我们成了完全的陌生人……”
鹿筝说:“你知道吗?永远还不认得她,永远见了她还会叫,我们就……我们就……”他说不下去了。
向左心里慨叹的是自己还有冰洁在一起,没有爱得那么无奈那么累。
那晚,他把鹿筝送回到他的公寓前,他给冰洁打了电话,说自己陪鹿筝不回去了。可打开鹿筝公寓的门,看到鹿鹿和伍英在,两个人帮忙把鹿筝扶上床,看着他睡下去。
鹿鹿说:“向左哥,我是不会背叛我哥的,虽然我……”鹿鹿的眼睛红了。
向左抱了鹿鹿一下,说:“你哥心里难受,你们好好陪陪他!”
向左出门时,看到衣架上挂着订婚宴的礼服。伍英送向左出来,说:“他会后悔的!”
向左苦笑了笑,说:“人不都这样吗,以为此时此刻自己做的决定是唯一可以做出的决定,可转过头来再看一看,狗屁!但那是他的决定,也只有让他走下去了!”
“我会好好看着他的!”伍英意味深长地说。
向左给林赛发了个消息,说:“去陪陪西辞吧!虽然不知道说什么,但带她去个驼爷小串也好!”
没回消息。林赛就是那么酷,多一句废话都不回。倒是叫喝酒出来得痛快。
向左拐到一家麻辣小龙虾的店,点了一份五香的,冰洁怕皮肤不好,不吃香,向左便将就她。又去蛋糕店给她买了一客樱桃慕斯蛋糕。冰洁总是减肥,但向左想,偶尔也是可以放纵一下的。
到了家门口,准确地说是冰洁的家门口,向左按密码开门的那一刻,他都没想过那么戏剧性的一幕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以为冰洁会头发湿淋淋地在电脑前干活,再不然就是看剧。结果门开了,放下餐盒换鞋时,向左看到了一双粽色磨砂豆豆鞋,很显然,男士的。再往通往卧室的路上看,虽然没有一路内衣内裤,但一只冰洁的短裤躺在半路上,已然让人惊心……
向左站在卧室的门口,看到冰洁那张冰清玉洁的脸变了形,极丑。
不好意思的是向左,他的手在空中抓挠了一下,尴尬写到脸上:“没事,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向左从沈冰洁那出来时,居然没忘记带那两个餐盒。带出了小区,才意识到手里提着那两只倒霉的盒子,伸手扔进了垃圾桶,“咚”地一声,像向左的心,“咚”地一声落进了无底的深渊里。他抹了一把脸,脸上也没有泪,甚至连鹿筝讲的心痛的感觉都没有。只是觉得心掉进了黑暗里。
手机响了下,向左打开,是冰洁的消息,她说:“在哪儿呢,你回来,你听我跟你说!”
向左笑了一下,这有什么好说的,解释出花来,还能有眼见为实看得真切吗?
其实苏漫早都说了,她自己制造的慢情书,破坏了自己的婚姻,当然,这也不能怪她,她撑了网,他自己跳进去的。
他关掉手机,开着车漫无目地地开。
终于还是累了,回到自己的家里,把自己扔在床上,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一觉天亮,想起自己要去参加鹿筝的订婚礼,又懒得动。倒也不纠结,鹿筝说:“你想来就来,不想来就算了,我自己都不想去呢!”
肚子饿了,叫了个外卖。
打开手机,冰洁的消息山呼海啸地涌进来。他都不想看,删掉。发呆。
阳光很好,有春天的味道。
向左起身洗澡,换了衣服出来,刚好有敲门声。
打开门,外卖小哥递上餐盒,向左看到站在门后的冰洁,眼睛红肿红肿的,他转身说:“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