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辞听到耳边有人轻轻地叫她。
“豆豆，豆豆，起来喝点粥，吃点药吧！”那声音由远及近，撞开了混沌的思维，西辞的头痛，钝钝地疼得要命。醒过来，醒过来，但她很难控制自己似的。
一只手轻轻地抚过她的脸颊，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西辞清醒了过来。
天亮了，自己浑身都湿透了。
面前是葛霞苍桑的一张脸。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头发一般花白了。
“你……你怎么进来的？”
“我本想来看看你，正好碰上林赛，她在敲门，怎么敲都敲不开，好在她知道密码。我跟她进来，你正在发烧，说胡话。林赛要带你去医院，我说给你吃点退烧药试试，她跟我守了你一夜，天亮了，你的烧退下去了，她这才去上班了。”
西辞的心肠重新硬了起来，她说：“你也走吧，我不用你管！”
“豆豆——”
“我不是你的豆豆，你的豆豆在你扔下她的那一天就死了。我是顾西辞！”西辞坐起来，猛然间下床，头像晃动了一盆浆糊，脚如同踩到了棉花上，人晃了晃，重新落到床上。
葛霞急忙起身扶西辞：“豆——西辞，我知道你恨我，我又何尝不恨我自己。我没想着要你原谅我，我也没这个资格，你尽可以当我是陌生人，要我给你一点善意，好不好？”
西辞盯着葛霞：“你觉得我会相信扔掉自己亲生女儿的女人的善意吗？你觉得我会相信煽动全网的人来人肉女儿的女人的善意吗？我真没那么天真，我也没那么脆弱，会轻易死掉。以后，我们老死不相见最好！”
葛霞迅速地擦了一下眼睛，说：“行！你这样说，我就会如你的愿。只是，现在，你把这粥喝了，然后把这药吃下去，你吃下去，我就走！”
西辞抬眼深深地看了葛霞一眼，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没刚才说狠话时那么恨她了。她接过那半碗白粥，大口大口喝下去，然后喝掉她递过来的药。
吃完，两个人都静默了几秒钟，葛霞走到门口，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穿衣服，穿鞋子，门一张嘴一闭嘴，把她吐了出去。
西辞重新躺回床上，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晚上，人又是虚虚地出了一身汗。睁开眼，眼前竟然坐着鹿筝。她心想，真是病糊涂了，梦都当真了。
她的手被他握着，十指相扣，他说：“小辞，我决定了，我们再不分开。”
西辞的泪水前赴后继涌了出来，她自言自语说：“顾西辞，你不能这样，说好了过时不候，就算你再想他，你都不能这样，你会害了他……”
她被拉进他的怀抱，她不敢睁眼睛，怕一睁眼睛，梦就醒了。
鹿筝说：“傻丫头，离开你才是害了我！”
西辞慢慢地睁开眼，泪眼朦胧中，看清面前的席鹿筝。他瘦了，清秀儒雅，是她最喜欢的样子。
她破涕为笑，她捧起他的脸，说：“我的休格兰特，真是你！”
他吃醋道：“原来你想的是别的男人！”
她和着泪吻住他。她不管了，哪怕只拥有他这一刻也好。她想起那个梦，脸发烫，他喃喃地问：“怎么这么热？”
她答：“发烧！”
的确，爱情就是一场高烧。她怎么都没想到从一场食之无味的爱情里挣扎出来，她竟然跌进了这样一场爱情中不能自拔。她问他：“都什么年代了，我们怎么还是成了罗密欧与茱丽叶！”
他吻她的耳垂，吻她的锁骨，他答：“都怪我，是我错了！”
西辞握着那双手，人仿佛无数次无数次从梦境到现实中，终还是清醒了过来，自己躺在这座城里的一间小小的公寓里，自己从豆豆变成了顾西辞，从那个遇到事情只会哭的小女孩变成了很少掉眼泪的姑娘，自己从一段恋爱里逃了出来遇到另一份仍然没有因果的爱情，她看到林赛的一张脸，她想起那个梦，那么真实，真实到她都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气息。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她问。
林赛握着西辞纤细的一双手：“刚刚看你的可怜样子，我都想，要不我牺牲点，收了你得了，你说你长得这么漂亮，别说男人喜欢，我都喜欢，你说可怎么办呢？你把我掰弯了，你得对我负责！”
林赛具有把所有话题都变得轻松的能力。遇上她，也是西辞这辈子遇到过的幸运之一。西辞还是会想到鹿筝，那感觉太过真实，可是，又怎么能真实呢？他已经做出了选择，这都什么时代了，谁会相信不要江山要美人的童话故事？
“刚才梦到什么了，又哭又笑的？”
“不记得了！你来很久了吗？”
“下班就过来了！”林赛的表情有些古怪，但西辞没有深究。
“感觉怎么样？能起来跟美女共进晚餐吗？你啊，每次都是这样，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病一场！你这样很容易憋成内伤的！”
西辞坐起来，头里已经一片清亮了。睡衣又湿透了，“我洗个澡，你看看吃什么，一会我来做！”
“妈呀，我要是让你一个病人给我做饭，那鹿……那些个怜香惜玉的还不把我给打死！我这种人啊，就是吃外卖的命！全北京城好吃的外卖我全门清儿，你快去洗，出来正好外卖就来了！”
西辞假装并没听到那个无意间说漏嘴的“鹿”，她拿了手机进了浴室。手机上赫然躺着一条鹿筝的消息。她的心怦怦怦地跳了几下。点开，鹿筝说：“想你了！”
只是这三个字。西辞的眼泪滚滚而下。点了删除。然后开了网易云音乐，李宗盛与林忆莲的《当爱已成往事》响起：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你不要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花洒里的水和着泪水包裹住西辞，怎么人生一个难题接着一个难题，就这么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