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辞是见温让回来后上网看到鹿筝的新闻的,她找到了视频,看到了留言里网友对他的那些漫骂。
她逐条看过了,然后给鹿筝发消息问:“你还好吗?网络上的那些人说什么,你都不必放在心上。阳光厨房,哦,我是说你让后厨实时可见的方案很好,不如就叫阳光厨房计划吧!还有啊,我找到工作了,我的这个公众号改名叫过时不候了。我们都有个新的开始,加油吧!”
消息在西辞的手机里停了好半天,她犹豫着要不要发出去,那件网络暴力事件把他牵扯到自己的生活里,那时他是新闻人。可现在,他辞职了,不再是“夜照亮了夜”里亲切的鹿筝,她还在他的生活里吗?电话响了,西辞手一滑,消息发了出去,急忙去按撤销键,想想,算了,不是要做自己吧,把想说的话说出去,权当泼出去一盆水,干嘛要收回来呢!
电话是温让打来的,他说:“姐,没吵着你吧?我们明天九点要开策划会,我把地址发你的手机上了,不要迟到哈!”
西辞笑了,说:“这话你在串串店就说了,怎么,没老就变得这么啰嗦,你还真的是实力单身啊!”
温让嘿嘿嘿地笑了。西辞说:“我是你的手下,别叫我姐,不然人家会以为我是你的啥亲戚!”
让西辞万万没想到的是,整个团队都是像温让一样的95后的男生女生,见了西辞,一个个嘴上都跟抹了蜜似的,“姐”前“姐”后地叫个不停。不远处,温让冲西辞挤眉弄眼,西辞想:“原本以为自己是来做小妹的,不想,自己是来做幼儿园园长了!”西辞拿出自己起早准备的便当,弟弟妹妹们立刻哇哇乱叫,眼里汩汩地冒红心,一个叫娇娇的女孩抱住西辞说:“姐,你来之前,我可是团宠,但你长得这么漂亮,还这样收买人心,我的地位不保啊!不过,我很好打发的,以后,好吃的,先给我,我就保证一点怨言都没有!”
西辞笑了,立刻喜欢上了这群好玩的年轻人。
男孩女孩们捧着便当拍照,分脏,温让大声喊:“哎,哎,咱们好歹是做美食的,见过吃过好东西,别让姐笑话!”哪有谁听得进他的话啊。
温让走到西辞身边,“这样没压力了吧?”
西辞点了点头。她说:“年轻真好!”
“对啊,我都后悔叫你姐了,真的,我找你之前都以为这么爱做饭的一定是个大妈,哪想到是位漂亮姐姐!”
“贫嘴!”西辞嘴上嗔怪着,心里还是开心的。
彼时,阳光暖暖地从落地窗里照进来。世界那么温暖明亮,即使这是冬天天的北京,即使雾霾会出现,但此时,也还是这么让人觉得幸福,哪怕是那么一点点的小确幸。
鹿筝一直没回复消息。
他的朋友圈原本就不发什么的。
西辞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怅然若失,他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就像从来都没来过一样。
倒是刷到了杨家声的朋友圈,他发了一张在窗边的剪影,配的文字是:一房二人三餐四季,足矣。
西辞的手在那个位置上停留了两秒,点了他的名字,点了右上方的“…”,把他删掉。
留着干嘛呢,人家二人三餐四季都齐了,一房也齐了,人生圆满,自己没准都成了他最为不堪的回忆。对于前任,最好的祝福就是权当他没存在过。
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温让是个小制作公司,打算做个每日美食的日播节目卖给电视台。
温让说:“每天会请不同的嘉宾来做菜,嘉宾做个菜,西辞姐做个菜,西辞姐兼做这节目的主持人!”
西辞赶紧拒绝,说:“不行,真不行,没做过!”
温让也不免强,说:“那咱们就先试着,娇娇先兼着主持,可以吧?”
娇娇认真地点头:“没问题!”
顾西辞真正进入工作状态才知道之前还嘻嘻哈哈的这些年轻人个个执行力都很强。看来自己得打起精神来努力工作了。
林赛打来电话,说她们公司有个职位刚刚空出来,问西辞有没有兴趣来试一试。
西辞这才想起自己居然没把找到工作的事告诉林赛。她一五一十跟林赛说了之后,林赛特别开心,她说:“辞,时来运转了,你知道吗?否极泰来了,你知道吗?”
站在公司露台那,两个女孩隔着电话哇哇大叫,然后都流了眼泪。
挂掉电话,西辞看着窗外,27层楼下北京灰色的冬天,她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顾西辞,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远处,温让看着泪流满面的西辞,目光里满是关切之情。他去百度了西辞过世的弟弟,是个清秀俊朗的大男生, 眉眼跟他并不像,但如果这样可以安慰到西辞的话,他像不介意像弟弟。
在找西辞来节目组之前,有人提出过西辞曾经在网上被人人肉过,如果抛头露面,会不会惹麻烦。温让特意把西辞的视频都找来看了,他很心疼她。他懂得被亲人抛弃的那种痛。他想,如果换成是他,他也不会认那对父母的。到现在,他都不能原谅自己的父母离婚再重新组建家庭这回事,他们把他变成了孤儿。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他去找了西辞。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她说他像她的弟弟。
鹿筝看到了西辞的消息时,他又回到了香港父亲的病房外。他仍然没有醒,鹿筝不知道他在那个混混沌沌的世界里什么样,他请求医生让他进去看看。
穿戴好衣服进了ICU病房,他的身上插了各种各样的管子。曾经那么强壮的男人,现在像深秋里的一片叶子一样一点重量都没有地躺在病床上。鹿筝的泪水涮地就淌了出来,他极力克制着自己,但怎么都克制不住。他握着席振邦的手,他的手微凉,也似一点重量都没有。他是鹿筝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可是,他都不记得拥抱过父亲,也不记得多久没有肌肤碰触过了。
他在他的世界里悠哉游哉,用向左的话说提前过着退休的生活。他养他的博美永远,他听老唱片,看老电影,摆弄着自己喜欢好的一切,这背后是老爸的经济支撑。虽然他从来都不承认,但这是事实。
有一次汪贞在一家人一月一次的聚餐时说了一嘴,她说:“小筝,小笙,你们俩不能太自私,光顾着自己过逍遥日子,你们也得替我们分担分担公司的压力!”
话只说了一半,席振邦打断汪贞,说:“说这些干什么呢?孩子们还小,咱们挣钱,不就是为了让孩子过上舒服的日子吗?是吧,鹿鹿,我女儿想干什么干什么,老爸就最开心了!”
那时鹿筝一点都没想过有朝一日那个铁腕强人老爸会虚弱无力地躺在这里,而自己会接手鹿呦呦这个烂摊子。他对做生意没兴趣。他的理想是做记录片导演。可是,人生如潮起潮落,谁知道海水会把你推向哪一边呢?
从ICU病房出来,鹿笙急切地问老爸怎么样,她看到老哥的眼睛红红的,她也哭了起来,她说:“爸不会就这样耍赖不起来了吧?爸,您能听见鹿鹿说话吗?您说过陪鹿鹿去爬山的,不许耍赖!”
苏秘书过来,鹿筝说:“你送鹿鹿回酒店,我在这里就行!”
鹿鹿走了,鹿筝的手机响了,是西辞发来的消息。他很想回复说点什么,可是,说什么呢?他的心情像是一堆泡沫,他很想有个怀抱能让他靠一靠,他从来没觉得这么孤独。
从来没有过。
他抚着头,低声地呜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