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在天边漫不经心地随风游动着,好似成群结队的白鲨在海底迁徙。校园道路旁的叶子被风吹动,从高高的树顶上落了下来寂静无声。
“仅仅是凭借着几次屈指可数的见面,就可以轻易推断出我在心底竭力隐藏的秘密。”顾怿恒如情人般俯身在路意媛身边低语,唇角明明上扬着恰如其分的微笑,声音里却冰冷得毫无感情,“说吧,我在什么地方做得如此明显?”
有什么东西终于要从灵魂中爆裂开来,从内部开始,于细微之处,在不动声色。
路意媛顿时如遭电击,呆呆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在拼命抗拒着,她的所听所见,她的所闻所感。
他没有否认。他没有否认!他居然没有否认!!
她曾经有多羡慕着顾瑜安可以是顾怿恒的姑姑,可以无端依仗着他的温柔和呵护,可以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掌心上,可以被他如获珍宝般眷顾宠爱。
可是,按图索骥,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答案。那不过是因为,他爱她!
荒诞!荒唐!可笑!疯狂!
“你钱夹里的照片……”路意媛艰难地开了口,半晌才回答道。
顾怿恒若有所思道,“这样啊。可是为什么,有人跟在我身边明明那么多次,却始终没有发现呢……都已经做得如此……明显了……”
路意媛再也忍不住了,抬头紧紧地盯着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为什么……你怎么可以喜欢她……怎么可以啊……她是你的姑姑啊!”
“哦?所以呢?”顾怿恒淡淡地反问道。
怎么有人可以毫不在乎到这个境界?他是真的无畏无惧,还是不屑理会?
“你不知道吗?!你这是在乱。伦!”最后两个字,几乎是被路意媛哆嗦着身子,说了出来。
顾怿恒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样笑了出来,笑得天地失色“乱。伦啊,这个词可真是新鲜。不过,即使乱了又怎么样呢?我要是愿意,早就乱了,何必要等到现在?”
我要是愿意,早就乱了,何必要等到现在!
没错了。他顾怿恒从来就不屑那些三纲五常,那些伦理道德,那些人欲之判。若得心爱之人,本就是一件幸福之至的事情。人情薄如纸,人心隔肚皮,亲兄弟都会在一夕之间出卖背叛,亲父子之间亦可瞬间反目成仇,这世间爱已经如此稀薄难求。
去他的三纲五常!去他的伦理道德!去他的人欲之判!
但是,他的爱又如何去说?衷肠如何去诉?情意如何去表?他不屑的东西,偏偏他的顾瑜安如此在乎!
他和顾瑜安亲人的关系和位置,从始至终都是这样,不进不退,不近不远。
无法触碰,亦不能看透,更是参不破。
原来爱情,真的半点不由自己做主。力不从心到最后只会觉得很奇怪——
怎么会这样在乎一个人?
怎么会这样痛,及这样卑微。
怎么会这样无助,欲罢不能。
怎么会如此愁肠百折,满心只是一人。
然而,要他放弃和离开,真是要比死了还难受。
固且,他已经决定执意地要一路爱了下去,沉堕也好,迷恋也罢,抑或沦丧,这爱已经游移至心脏,融合于血液,和身体合二为一。既然是心脏是血液是身体,又让他如何弃?如何放?如何忘?无非就是命定的劫数和情缘罢了。
路意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一切,她咬着牙道,“顾怿恒,难道你没有一点羞耻之心么?无论是放在封建的古代还是开放的现代,这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啊!我以前真是看错了你!”
顾怿恒嗤笑了一声,近乎刻薄嘲讽道,“怎么,知道我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干净善良的人所以就觉得我无耻了?知道我爱上我姑姑就觉得我无耻了?看到我丝毫不向你隐瞒我的爱意就觉得我无耻了?人啊,还真是奇怪呢。谁规定了人性边角的撕裂就一定要按照你们的想法发展了?”
路意媛越来越难以理解眼前俊美如天神般的少年的思维,“顾怿恒,你疯了!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顾怿恒冷漠地看着她,言语句句凌迟着她的心脏,“你在对我做出那些理想化的美好假定之前,就根本就没有彻底地了解我,未免太过于草率。这个世界上,只有姑姑是真心对我好,所以,我爱上她有什么错了?!如果这样算疯的话,那么,我承认,我早就疯了!”
如此情深,却难以启齿,甜言蜜语,说给不相干的人听。
人生的第一次告白,对象却不是她,可笑!可悲!
被标上乱-伦两字的爱情,这么多的求而不得,真,难过啊。
不是,早已经学会顺从了吗?不是,早已经告诫自己要忍耐吗?不是,早已经说服自己要等待了吗?
然而,刚才的那些话,与其说是承认,倒不如说一个宣泄口,他,是真的已经,撑不住了。
路意媛再也呆不下去了,她猛地推开站在她面前的顾怿恒,从他身边跑了出去。
就在路意媛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路意媛听到了顾怿恒忽然间仿佛疲倦至极的声音,“顾瑜安,不是我亲姑姑。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路意媛蓦地顿住了脚步。
************
顾怿恒回到公寓的时候,顾瑜安已经下班回来了。一个人正在吭哧吭哧地趴在地上擦拭着地板,擦得不亦乐乎,转头看到是他,笑眯眯地仰起小脸看着他,说道,“阿恒,回来啦?”
眼前的笑容犹如孩童般天真无邪,仰起的下巴有着非常优美的线条,露出了白皙无暇的漂亮颈部。
顾怿恒怔了怔,然后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子,奇怪地看着她,“姑姑,你没事吧?怎么忽然起想要打扫卫生了?平时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见得你动一下的啊。”
切,能不能不要用这么赤果果的鄙视口气啊,真当她听不出来么!顾瑜安怒了,一把扔下手里的抹布,瞪着他道,“还不是某人昨天说那什么什么我作为女人很失败的话啊!阿恒你太气人了,我不干活你打击我,我干活你还是打击我,有没有把握这个长辈放在眼里啊!我、我告诉我哥哥去!”
啊,看来还真的是踩到猫尾巴了啊。顾怿恒轻轻勾起唇角,笑出声,“相比于地板的干净,我还是比较关心于我的晚饭问题。所以呢,姑姑,晚饭有没有做好,我饿了。”
【吡】地一声,顾瑜安的那颗权当装饰的脑袋瓜当机,顾瑜安愣愣地看着他。
顾怿恒伸手揉揉她的长发,失笑道,“果然啊,还是不能对你太抱有期望。还是我去做吧,姑姑在这里继续擦、着、地、板好了。啊,对了,切记啊,最好不要被自己绊倒,知道吗?”说完施施然地站起,气定神闲地走进了厨房。
顾瑜安这下子彻底怒了,擦你妹的地板啊摔!噌的一下子站起,冲到了厨房里,窜到正在淘米的顾怿恒身后,猛戳他的腰部,恨恨道,“哼,不要以为我拿你没辙了,你这一处永远都是你的弱点,哼哼哼……”
顾怿恒修长的身影蓦地僵住,他垂下了眸子,半晌后淡淡地笑了。他转身抓住顾瑜安作乱的手,漂亮的瞳仁将眼前的人深深映入眼底,语气似真似假地说道,“姑姑,你信不信,你要是再碰我,我就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