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楠怔怔地看着他，伸手戳了戳他脑门儿上和着血与泥的伤口：“这样做的话，会被打得更惨吧！”
小男孩嘶了一声，直接就在她的脑门上敲了一下：“只要没死，再惨能有多惨；而且就算是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程小楠张了张嘴，无声地点了点头后，这才将自己一直低垂着的头颅扬了起来。
她从不知道原来抬起头后的风光是那么美，眼前世界也格外的美好与明亮般，她主动地回握着那只抓住她的手，第一次鼓起勇气掏出了兜里应该还给爸妈的钱。
“你饿不饿，我们去吃包子吧？”
“我没钱。”小男孩摇摇头。
程小楠挥了挥手里的毛爷爷：“我有钱啊，走，我带你去吃包子，吃很多很多的包子，我跟你说啊，我最喜欢吃包子了……”
五毛两个的大包子，酸酸辣辣的蔬菜馅儿，两个人狼吞虎咽地吃了许多，甚至最后根本都吃不下去了，还是打包了一大堆。
小男孩说他是被人卖到这里来的，所以他必须尽快地离开，在那个被他打伤了的、花钱买他做儿子的假父母找到他之前。
程小楠一直知道乡下不太平，在这个计划生育和重男轻女平行的年代，村里好些人家都为了有个儿子而不择手段。
有些根本生不出来儿子的家庭，为了花钱买个儿子，甚至都不惜卖掉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程小楠一直很庆幸，幸好她的爸妈在她四岁那年生下了程小北，所以她虽然不受待见，但是终究没有被卖掉。
只是，什么样的家庭会选择卖儿子呢？还是这样一个半大的青少年？
而且，他居然打伤了花钱买他的人，那可是一对成年男女啊？
程小楠有限的脑袋瓜里实在又是惊叹又是不解，她觉得顾琰应该像老师说的那样，遇到了问题赶紧去找警察叔叔。
可是警察叔叔在哪里呢？
程小楠不知道，所以在问完顾琰要不要去找被对方否决之后，就只好将兜里的钱全部掏出来给了他。
出远门是不能没钱的。
顾琰跟着母亲漂泊了十一年，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拎着包子的手颤了颤，直接就上前抱了抱她：“程小楠，你和我一起走吧？”
“一起走？”程小楠瞪大了眼睛。
顾琰兴奋地说：“是啊，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去找我的妈妈，她是个很好的人的，她一定会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
“可是，可是我要回家啊。”程小楠有些为难。
顾琰看了她一眼，只好松开她：“那就算了吧，当我没提过。”
果然，说要带她一起走，真的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他们毕竟才认识一天。
程小楠好像忽然就懂得他们大人那些虚伪的客套了，她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我叫顾琰，顾琰的顾，顾琰的琰，程小楠，你记住了。”
“恩。”
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车站里，程小楠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裤兜，这才面色发苦起来。
她更不敢回家了。
可不回家，她能去哪里呢？
跟顾琰一起走么？
可他已经走了啊！
程小楠苦恼地锤了锤脑袋，直到午饭时分城里道上的人渐渐少了后，这才不得不往家里走去。
她实在是怕，因为她不仅摔坏了给弟弟的蛋糕，还一晚上没有回家，更离谱的她居然将买蛋糕剩下的钱全部用掉了。
她真的怕极了，走到家隔壁的那座山时，几乎本能地又要往山洞里躲，可这回还不等她躲进去，程小北脆生生的‘姐姐’就已经唤了出来。
他们家是世世代代的农民，而山区人的庄稼地也向来在山上，她好巧不巧地正走到了自己家的庄稼地边。
爸妈正在地里辛勤的耕耘，而小短腿的程小北则在旁边小道上里抓蛐蛐，一见到她便大声地喊了出来。
程小楠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捏了捏他的脸颊，然后看向地里面色不善的父母：“爸，妈。”
“怎么，玩够了，舍得回来了？”她妈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尖锐，脸色也十分难看。
“我在家门口看到有摔坏的蛋糕，你昨天回来了是不是？”她的父亲说。
程小楠嗯了一声，根本来不及说别的，她的母亲就噼里啪啦了起来：“让你去买个蛋糕，你都拿到家门口了还能摔坏，你说我把你养这么大干什么？早知道当初就五百块钱把你卖了得了，省的你天天来气我。”
说着，捡起地里的一块泥巴就朝她砸了过来。
程小楠不敢躲，不过幸好她的母亲并没有什么准头，可即便如此，原本安安静静在一旁玩儿的程小北还是被吓哭了。
“哭，哭什么哭，我又没教训你，你哭什么哭？”她的母亲顿时就暴躁了起来，不过程小北好歹是儿子，儿子是父母的心头宝，当母亲张口骂的时候，父亲自然也就知道充当起维护的角色。
“孩子还小，你这样吓他做什么？”
“我吓他？”她母亲顿时拔高了腔调，“我想吓他吗，我愿意吓她吗，如果不是这死丫头搞得这一出，我会这样吗？”
说着，整个人越发火冒三丈了起来，抽了根荆条就直接走了过来。
程小楠吓得不住后退，转过身就想跑，可她毕竟年纪小，很快就被母亲给追上了，而追上之后，原本就是十分的怒火更是直接翻了一倍。
她火冒三丈地抽着她，一边抽一边问：“那蛋糕好端端的怎么会在家门口摔了，你是不是故意的，因为觉得我和你爸偏心你弟弟，所以你就故意摔给我们看了？”
“不是。”她大声地争辩着。
可惜，她的母亲从来不会听她解释，而她每次的解释，也只会增加对方心里狡辩的形象，于是那荆条更是不要命地落了下来。
密密麻麻的，好像是刀子切割着皮肤，又好像是滚烫的烙铁般。
脸上、背上、胳膊上，腿上……
浑身上下，无一幸免。
程小楠疼得龇牙咧嘴泪如雨下，她想起来村子里其它大人打小孩的时候，他们总是大哭大闹的满地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