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确实十分清淡，荤腥一概消除，寡淡无味的食物里，程小楠整个心情也是寡淡无味的，用完饭后边拜托倩倩帮她在书房里拿了本书。
“你喜欢看小说啊？”见她拿到书就翻了起来，倩倩顿时开口问。
程小楠说了句‘还好’。
其实她不喜欢看书，从小就不喜欢看，可是她那时候要争取奖学金走出大山，现在的日子又确实百无聊赖，不看书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书里说的什么，你给我讲讲呗。”
程小楠看了她一眼，后者顿时摊了摊手：“我是学渣，向来看不进去书的。”
如果真是学渣，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地就做了专职医生？
程小楠并不打算揭穿这蹩脚的谎话，也不想和她有什么太多的交集，将书本一合，便直接递给她：“我困了，你自己看简介吧。”
倩倩看了眼手表，有些无语：“这才七点，刚吃完晚饭。”
程小楠重新躺回床上，闻言顿时笑了笑：“所以啊，正好躺着养膘，均匀的长肉。”
“……”
倩倩摸了摸自己圆润的脸颊，再看了看程小楠尖细的瓜子脸，她真的好想打死她……
程小楠不想和倩倩有太多的交集，因为她不想再交朋友，也因为对方是顾琰的人。
闭上双眼，本以为倩倩会识趣地离开，却不想对方反而乐呵呵地呆在了房间里，一言不发的，只有偶尔书页翻动的声音昭示着她在做什么。
程小楠知道她是在监视自己，可是监视什么呢？难不成她还会因为这点破事儿就想不开自杀吗？
程小楠自嘲的想着，她本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可不知不觉的还是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一点也不踏实。
迷迷糊糊的，如同置身在一个有着诸多房间的迷宫里，她不受控制地在里面转来转去，每打开一扇门就好像又回到了过去般。
先是山洞里第一次见到顾琰的时候，她被他吓得拿出藏在角落里的红薯，本以为可以马上就走掉，结果对方拎着她的后领就把她抓了回来。
他说：“呆在这里。”
她不敢不听话。
山洞里，又冷又湿，她饿极了，所以便和过往一样，老鼠似的蹲在在角落里，拼命地啃着面前脏兮兮的生红薯。
至于另一侧劈啪作响的火堆，她知道那里很暖和，也闻见了那里香甜的的烤红薯味儿。
她真的很想过去，可是一看到那个坐在火堆前的暴躁男孩，她就不敢了，只能拼命地吸着鼻子，想象自己现在啃的是热乎乎的、香香软软的红薯。
吃人嘴短，加上烤红薯的味道确实不错，面色不善的小男孩吃着吃着，就忽然开口问她：“喂，你哪来的红薯啊？”
“我家的。”她小声说。
“你家？你住在这里吗？”男孩诧异了一声。
她‘嗯’了一声，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男孩就忽然来到她的身边了，恶狗扑食一般，抓着她的衣领，脸上一点儿也不掩饰自己的迫切与激动。
“那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怎么进城吗？”
程小楠被他吓了一跳，但也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这儿进城里需要翻过三座山，两个小林子，大概也就是五六个小时的样子。”
“真的么？你没骗我？”男孩朝她挥了挥拳头，那张染着血的脸颊，火光中渗人地如同鬼魅一样。
程小楠缩了缩脖子，然后小鸡啄米般地点头：“我认识路的。”
“那真是太好了，现在，我命令你，带我进城。”他整个人忽然就打了鸡血似的，也顾不得熄灭火堆了，话音还未落下就已经推着她往洞口走了。
外面的雨，虽然渐渐小了，但还是淅淅沥沥的。
山路，本就泥泞湿滑，如今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更是崎岖难行。
程小楠还好，她本来就是山里的孩子，对周围的路也勉强算是熟悉，所以走起来还算是顺利，也就偶尔打个滑而已；可是小男孩子则几乎彻头彻尾的‘三步一滑五步一摔’。
程小楠从不知道人可以这么笨，本来一开始她还有些怕他，眼泪也一个劲儿地在眼眶里打转；可是渐渐地，见他一路上摔得实在滑稽，那眼泪慢慢地就变成笑意了。
可她毕竟不敢笑出来，所以便当没有看见这一切，直到小男孩忽然将手搭在她肩膀上的时候。
他说：“我就不信了，搭着你我还能摔跤。”
事实证明，该摔跤的人，怎么都会摔跤，甚至还会连累身边的同伴。
两人一路上几乎是摔进城里的，也幸好摔倒的时候并没有撞到什么石头，所以身上最多也就是淤泥多了一些。
阳光出来后，这些淤泥瞬时结痂，两个人看着对方泥俑般的样子，突然一下子就笑了。
小男孩说，他叫顾琰，顾琰的顾，顾琰的琰。
程小楠觉得自己不能说他的介绍不对，所以干脆就朝他伸出右手，眯着眼睛笑道：“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是啊，很高兴认识你。”他用力地回握着。
一笑泯恩仇，或许就是那样，经历了黑夜中无数次的摸爬滚打，原本两个隔阂至深的孩子好像一下子就成为朋友了。
他们穿行在人流汹涌的街道上，一个低着头，一个神采飞扬，截然不同的气质，却仿佛分外的融合般。
小男孩注意到了女孩的怯弱，停下脚步问她：“你低着头干什么啊？”
“你不觉得我们很脏么？”看着街上衣着光鲜的人们，注意到那些时不时扫过的鄙夷眼神，程小楠再次尴尬地埋着头，可是马上一只手就将她端了起来。
“是脏，可那又怎么样呢？如果真这么在意别人的眼光，那么还活在这世上做什么呢？”
“可是……”
“没有可是。”小男孩恶狠狠地打断她，“你记住了，如果你自己软弱自卑的话，就算把脑袋缩到了脖子里去，别人也还是一样会欺负你的。所以程小楠，抬起你的脑袋，就算还是改变不了被欺负的局面，可至少要在气势上压倒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