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来军营帮忙已经好几年了。她家住在靠近百花楼的地方,自幼父母双忙,自己一个人讨生活。她虽然有个哥哥,却是在百花楼里面做龟公,兄妹关系不好,阿花便自己四处打零工来养活自己。伤兵营这边,她一有空便来,有的时候接连好多天不来,可能就是接了些别的活计,比如给人绣花或者缝补清洗衣裳。
阿花性格乐观大方,开朗健谈,在伤兵营中人缘不错。她做事也很麻利,就是特别怕在人体上动刀。她本来特别擅长绣花,按理来说缝补伤口对于她也不过是小事,但是因为她始终克服不了在人体上动针动线的恐惧,阿花也没办法做大夫们的助手,只是做些粗活。
伤兵营中年龄相仿的女子不算多,多半都是已经嫁人的年长女性。因为伤兵都是男人,有时候难免裸体相见,年长女性不会讲究太多,但是还未嫁人的女性多半还是无法克服这个问题。所以阿花和魏晴就互相结识,一起工作,也算是有了一个伴了。
“那还是算了,绣花绣的再多,我还是不敢在人身上绣啊。”阿花摊摊手,无奈的说道。她不怕脏不怕苦,就是这点始终克服不过去。不过她天性乐观,克服不了便也不强求,魏晴十分喜欢阿花的这种心态。
伤兵营的日子有时候会过得很压抑。这些受了伤的士兵们,如果是轻伤倒还好,休养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可以出去了;若是重伤病人,就让人十分揪心了。他们多半会因为伤重不治身亡,魏晴来伤兵营这一个多月里便见到了好几回,每一次内心都觉得十分无力还有沉重。
另外受伤的士兵们精神状态也不太稳定,有的时候甚至会因为太过沮丧失望而对着大夫还有助手们大吼大叫。魏晴也不是没有遇见过,每一次都是十分憋屈生气,但是又心怀怜悯没有反唇相讥。
在这样不算太好的工作环境下,能有一个一如既往乐观向上的伙伴陪伴着自己,魏晴真心觉得特别安慰。在忙的精疲力尽的时候,在受到辱骂却又不能还嘴的时候,魏晴抬起身来和阿花交换一个眼神,双方彼此不言而喻,互相给一个鼓励的眼神,魏晴便觉得心中又再次充满了力量。
这和之前在珞北王府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在王府的时候,没有人敢忤逆她,也没有人会在她面前说那些污言秽语,但是魏晴却始终觉得王府的生活太过平淡,这不是她想要的。初来伤兵营的时候,她的确坚持不下去产生了放弃的念头,可是回到王府之中自己的闺房里呆了许久,魏晴还是自己想通了。
外面的世界就是这般残酷不近人情。她以前一直都是躲在了祖父祖母的怀抱之中,所以没有经受过任何的伤害,但不代表世界就是这么安全,也不代表世界永远都会这么安全。
魏晴知道自己父亲的死亡给祖父祖母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创伤。她虽然不记得父亲的样子,但是随着自己长大,缺失的父爱还是令她感到了一些失落。尽管祖父祖母也给了自己无私的爱护和奉献,但这毕竟是不一样的。
她越是长大,越是因为父亲的死亡有了强烈的危机感。父亲是祖父祖母的骄傲,他武功盖世,本领高超,可他依然还是死在了战场之上。那么自己呢?她不懂什么武功,完全比不上自己的父亲,纵然有祖父祖母照顾,但是他们总会老去,总会有需要别人来照顾他们的时候,到时候自己又该如何?
所以,魏晴一直想要自己出去闯荡,去见识这个世界的真正样子,而不是祖父母替她过滤掉残酷现实的世界。既然父亲是死在了战场之上,那么自己便要再去战场之上闯荡。
这些便是魏晴渴望上战场的真实想法。来到伤兵营之后,魏晴再次重新思考了自己对于战场的渴望。她意识到了自己有些轻视战争的残酷程度,尤其是见到伤兵营的惨状之后;但是她同时也发现了自己在医术之上的独特天赋,她不会像被人那样初次执刀完全下不了手,她可以冷静理智的对待一场手术,这也算是她独有的天赋吧。
因此,魏晴觉得自己可以在伤兵营再多呆一段时间,跟着曲大夫学习更多的有关手术的知识,还要积累相关的经验。说不定有朝一日,自己可以代替曲大夫替伤兵做手术了。伤兵营的大夫人数并不多,医术精湛的大夫更是稀缺。看着那些因为得不到及时治疗而忍受着莫大痛苦的病患,魏晴的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送到伤兵营里的人,就没有轻伤的。要是能替他们分担些痛苦,我们也算是没有白做这一份工了。”魏晴感叹道。
“是呀,”阿花连连点头,“这一段时间还没有打仗呢,所以现在看着还不算特别惨。等到什么时候真开始全面打仗了,伤兵营里根本就不够看,遍地都是伤患。”
阿花以前经历过一次小规模的冲突过后,伤兵营里的病患满地的样子,那段时间她累的够呛,伤兵营不得不从百姓之中募集更多的人手前来帮忙。而且当时真是遍地都是断肢残臂,饶是阿花乐观坚强,也被吓得很久都没有睡好觉。
“如果不打仗就好了。”魏晴感叹道。在没有进入伤兵营之前,魏晴渴望进入战场建功立业,实现属于自己的荣光。但是现在她冷静了许多,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么她宁愿没有战争来铸造将帅的声名,而是让更多的士兵都能够平安地活下去。
“是啊,最好还是不要打仗。这样不管是这些将士还是我们,都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了。”阿花也附和道。
两人再次回到帐篷,发现有一个失去左腿的病患又开始破口大骂一边的助手。助手早就已经见怪不怪,根本就不管他。那个人骂着助手,接着又骂到了害他失去左腿的梁国蛮子,骂着骂着,他竟然呜呜的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