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骥伸手,轻轻爱抚着太阿剑陈旧暗淡的剑身,“人们都说,名剑有灵,如同人类。名剑都知道良禽择木而栖,更何况是人呢?路指挥使,你说是不是?”
长谣慢慢挺直了身子,迎着魏骥的幽深目光微微笑道:“王爷所言极是。”
话锋一转,长谣继续道,“可是太阿坠入渭水之中已有百年,看如今情况,只怕已经恢复不到全盛时期的威道之剑了。大家虽然都说这把剑是护卫王道之剑,为何前朝仍然覆灭?”
魏骥一怔,一时无言以对。
“在我看来,这把剑从来都不是什么威道之剑,而是在于持剑人是否是王道之人。剑本身能决定什么呢?其实它什么都决定不了。”
房内一片寂静,良久过后,魏骥凉凉地说道:“路指挥使的思虑真是与众不同啊。”
长谣连忙行礼道:“一点小小的愚见,比不得王爷的目光如炬,思虑深远。”
魏骥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命人收起了太阿之剑。他重新拿起纯钧道:“路指挥使若有意,我这把纯钧便送给路指挥使。听说你剑术十分不错,这把剑到了你的手里,定能发挥十成威力。”
长谣惶恐地连连摆手,“不敢不敢,纯钧乃是稀世珍品,以我的功夫人品,哪里配得上这样的好剑。这柄剑,合该由王爷您亲自使用,方才不辜负这把剑的赫赫声明。”
魏骥听完,虽然有些恼怒于长谣的油盐不进,百般推脱,另一方面也有些自得。在他心里,这把剑的确除了自己,旁人都配不得。如今长谣将他的心声说了出来,他觉得通体舒泰,完全忽略了自己并不会武功的事实。
实际上,京城的贵族男子,就算不学武,也喜欢身带佩剑。只是这剑就是装饰物,可能都没有开刃。就算如此,靖平王也觉得这把珍贵的纯钧,也只有自己才配得上。
天火锻天铁,这是一把天子之剑,难道不应该由未来的天子佩戴吗?
靖平王的心里如是想着,脸上却做出一副遗憾的表情来。
“看来路指挥使与这把剑,还是有缘无分啊。”
“托王爷的福,能看一眼便已经今生足矣。”长谣机敏地回答,看着魏骥似是很满意的样子,内心油然而生一股厌恶感。
这样的好剑,配这样的人,真是糟蹋了。
长谣小心地隐藏好内心的真实想法,和魏骥打着太极。魏骥说话喜欢弯弯绕绕,就是不肯直说要招揽长谣。长谣索性装傻,将魏骥的试探一一挡回。最后,长谣见天色不早,以母亲在家等待,不忍辜负母亲为由,拒绝了魏骥的晚餐邀请。
待到出了靖平王府,长谣翻身上马,极其利落地调转了马头赶紧离开。再在此地拖延一刻,只怕她就真的要受不了了。
长谣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才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和靖平王虚以委蛇真是不容易,好在靖平王骄傲自矜,自视甚高,认为别人都该主动来巴结他,所以不怎么拉的下面子把话直说,也就有了长谣回转的空间。
长谣摇摇头,靖平王这么个脾气,几乎很难与魏峥抗衡,怪不得如今全面被摄政王压制。
魏骥心里,想必也十分着急,才想从自己着手,将自己拉到他的阵营来。
如果魏峥也要拉拢自己……
长谣在马上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魏峥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至少他绝对比魏骥要难缠许多。如果他要拉拢自己……怎么样才能在不得罪魏峥的情况下,与他拉开距离呢?
而靖平王府内,长谣前脚刚走,后脚靖平王的脸色就立刻垮了下来。
“不知好歹!”靖平王冷哼了一声,但终究没有说出更过分的话。袁方站在一边,有些无奈。他身为王府长史,几乎跟了靖平王十几年,王爷的个性他再清楚不过。
为了拉拢更多的人站在靖平王这边,他苦口婆心劝过靖平王多次,哪怕心中再不屑,再难以忍受,面子上一定要和蔼可亲,礼贤下士。“周公吐哺,天下归心”,魏武帝的诗句早就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魏骥自幼饱读诗书应该更明白其中的道理。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魏骥自小在深宫遭受冷眼长大,他的身上混合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一方面他自卑敏感,这是由于他的生母并不受宠,他从小没有受到太多的关注与重视;另一方面他也自傲自大,不仅因为自己的皇子身份,也因为自己饱读诗书,在翰林之中很有口碑。
这两种矛盾的气质混合在同一个人身上,就使得魏骥性格喜怒不定,行事没有章法。好的时候,翩翩有礼,听得进任何劝告;坏的时候,狂妄自大,逆耳忠言也全当耳旁风。
袁方曾经私底下想过,若是靖平王做个闲散王爷,这个性格也就罢了。可他偏偏又热衷权势,要去争要去抢,那就不好说了。
“王爷……”袁方欲言又止,劝慰的话他也说过好几次了,不知道王爷还听不听的进去。
魏骥瞥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好了,本王知道你要说什么。要有耐心,礼贤下士。”
袁方松了口气,连连点头,“王爷说的是,刘皇叔三顾茅庐才请得卧龙先生出山,王爷一定要有耐心,至少表面上不可以和总兵府闹得不愉快。”
魏骥冷笑一声,“她路长谣也配和诸葛亮相比!”
“路长谣自然比不得诸葛亮,可是路耿和鸣风军却是不容忽视的力量,”袁方严肃地说,“王爷,就算招揽不到路长谣,也不可与她交恶,万万不可将她推到魏峥那一边。”
魏峥……魏骥攥紧了拳头,魏峥啊……魏骥咬牙切齿,简直恨不得一口一口咬下这个人身上的肉,才能解心头之很。
“魏峥主张用城池换回路长谣的时候,就已经占到了先手。但是路家不是那么好收服的,路家世代从不参与皇家争权夺利,从不站队,只做纯臣。因此历代皇帝都容忍了路家的存在。”
毕竟一个国家的存续,还是需要有良将守卫国门。路家不站队,就意味着任何一方都得不到路家的军队,同时也意味着只要当上皇帝,路家就会听从皇帝的命令。
这样的纯臣,让人咬牙切齿,深恨不能为我所用,但是又庆幸其他人也无法利用这样一支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