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谣再次躬身,“恭敬不如从命,那么三日后,长谣定会登门拜访,还请王爷不要嫌弃。”
魏骥哈哈大笑,“贵客登门,求之不得,哪里还会嫌弃呢?指挥使说笑了。那么路指挥使先忙,本王就不打扰了。”靖平王打着哈哈,自己先退了出去。
长谣无奈地看着靖平王的背影,一想到这个人居然曾经还想求娶自己,就觉得一阵恶心。
还好父帅没有答应。魏骥这个人,看着还算是个面目俊朗的翩翩公子,言谈举止也算上乘。但是略微深入交流们就会发现此人极其自负,目无下尘,总是觉得自己比别人高上一等,认为别人都应该来巴结自己一般。实在是自大得可笑。
长谣叹了口气。还是要先想想眼前这关到底要如何过去吧。
到了第三日的早晨,长谣像往常一样,在练武场上指导少年们进行格斗练习。
说起来,虽然今日休沐,但是陛下却仍然要上课,学习文治武功,也是辛苦。
练习还没过半,长谣便敏锐地感觉到少年们似乎有心事,训练也是心不在焉。长谣皱起眉头,拍拍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停止训练吧。”长谣发问,“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何大家都心事重重的?”
少年们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魏昭站出来说道:“其实是授课的王夫子给朕布置了一篇文章,让朕写出对为君之道的理解。”
长谣知道这位王扶风夫子,乃是大秦极为少见的连中三元的大才子,如今的文渊阁大学士,负责编撰前朝历史。王扶风在翰林之中声望极隆,门人弟子遍布天下,是当之无愧的当世大儒。他被请来做帝师,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陛下已经反复写了好几篇文章了,却始终不得夫子心意。”长劭苦着脸,“夫子说最后宽限陛下三日,三日后若还没有好文章,他便要陛下去抄他编撰的史书。”虽说只有陛下要去抄写,可最后这群陪读少不得都要一同受罚。
长谣忍俊不禁。这个老夫子,倒真是有趣的很。他治史极严,力求严谨,因此编撰的史书详细地只怕一间屋子都装不下,倒真是能唬住这帮耐不下性子的少年。
“为君之道啊……”长谣若有所思,“陛下是如何想的呢?”
“为君之道,不过一个仁字嘛”魏昭嘟囔道,“我都听夫子说了好几遍了,要做一个仁君,要爱民如子,要仁爱治世……”
长谣微微一笑,“这样就是仁了吗?”魏昭被她问的一愣神,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长谣摊开手掌,在手心一笔一划写下“仁”。
“陛下,世人都说,庙里的菩萨慈悲为怀,救苦救难。可就算是最慈悲的菩萨,也有明王怒相来警戒众生。君王也一样,”长谣继续道,“君王的仁,不是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仁君爱民如子,可也要对伤害百姓的人施以残酷的惩戒,如此赏罚分明,才能树立典范。”
“不仅如此,为君者也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懂得满足;想要有所作为的时候,也要考虑民生多艰;遇到危险的时候,要谦虚地向人请教;要警戒自己不要太过得意自满;想要懈怠的时候也要立刻提醒自己;听不到正确的谏言时要广开言路,也要远离小人谗言;施恩的时候警醒自己是否有所偏好,处罚别人的时候也要注意不因为自己情绪而故意迁怒他人……”(注:出自唐魏征《谏太宗十思疏》)
少年们屏息听着长谣解说仁君之道,脸上表情各异。魏昭认真地听着长谣的话语,心中却有豁然开朗之感。
夫子总跟他说仁,他本以为只要待人和蔼,与人为善便是最大的仁,哪里知道仁原来要做这么多事!原来有时候,惩戒恶人,也是为仁之道的一部分啊……
“君主还要懂得居安思危,戒奢以俭”长谣想了想,又补充道。
“路教习,你说的这些,朕觉得很难一一做到啊”魏昭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难怪自古的仁君,就只有尧舜。”
长谣这才惊觉自己说的实在有点太多了。她朝着魏昭笑道:“只要尽己所能,问心无愧便可。”
魏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长谣说了大半晌,心知这一日的训练时间已然不够了,便让魏昭他们自行散去了。
看着空荡荡的练武场,长谣自嘲地笑了笑。他们自有王夫子,她在这里越俎代庖,空说什么为君之道呢。所幸魏昭还年幼,若是换做他人,定要责罚她妄议君王之道,包藏祸心了吧。长谣转身准备离去,同时暗暗警醒自己,宫中不比其他所在,要谨防祸从口出。
“路指挥使真是令人叹服啊。”一道声音悠然传来,声音轻扬,却立时定住了长谣的步伐。
……
长谣立刻转过身来,掀起下摆就要跪倒在地,低头双手抱拳道:“见过摄政王。”
魏峥一甩袍袖,将长谣托起,没让她跪下去。“你见到本王,总是特别多礼。”
“不敢唐突贵人。”长谣心中无奈,暗暗腹诽。行礼尚且要被说起,若是不行礼,不知道要被如何整治呢。
魏峥看着眼前一身白色劲装的女子,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周身都是干净利落的气息,头虽然微微低下,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不知道又隐藏了什么样的情绪呢?
魏峥手指微微一动,他真有点想抬起女子的下颌,想好好看一看那双眼睛,探究其中的秘密。可他还是忍住了。
宽大的绣金衣袍掩去了魏峥的小动作,他索性转移了话题。“适才本王无意间听到路指挥使所解说的君王为仁之道,真是对路指挥使刮目相看啊。”
长谣抿起了嘴唇。要说她的那番话,她最不想被谁听见,就要属眼前这位摄政王了。
“不过是随口胡诌,摄政王谬赞了。”
“随口胡诌?”魏峥瞥了她一眼,语调发凉,“随口胡诌竟能对为君之道有如此见解,路指挥使真是天纵奇才。”
长谣心头一阵烦躁,这个魏峥,还真是揪住不放了!忍不住抬头便脱口而出:“在下也是这般认为自己的。”
清脆话音刚落,心头一惊。立时后悔起来。何时如此心浮气躁了?
魏峥略略睁大了凤眼,看着长谣满是担忧懊悔的表情,二人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