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
几个老光棍的矛头,一起对准了钱锐气。
“你来了?你来了就很了不起哩?”“知道你是老太太的后台,有本事打老子嘛!”“姚老太不是你钱锐气一个人的,而是我们大家的,你给老子滚远点。”
老头儿听得晕头转向,怒形于色,一拍自己胸膛:“喷啥粪?来就来,哪个先上?”前铁路巡道工的火爆是出了名的,莫看几个老光棍牛皮哄哄的,给钱锐气这么一拍,顿时不做声了。
饶是如此,
仍有一个老头儿不服气。
低声咕嘟咕噜的:“凶啥凶?谁不知道你是条老色狼,脚踏两只船?有本事,一对一啊?”这低音儿,不幸给钱锐气听见了。
老头儿就一步抢了过来:“你说什么哩?你说什么哩?谁不知道你偷瞅儿媳妇洗澡,儿子回来和你差点儿分家?还好意思说我哩?”
啪!话音刚落。
钱锐气的脸孔上,就挨了对方狠狠一耳光。
那小老头儿眼里闪着绿光,咬着牙齿,饿狼般扑了上来:“我叫你喷粪,老子叫你喷粪?我和你个狗日的老光棍拚哩!”
钱锐气躲避不及,被对方压在了身下。于是,临近正午的水泥地上,两老头儿抱在一起滚来滚去的,一帮子老头老太太围在一边儿,大呼小叫,还相互呸呸着。
不远处,
一溜儿五张蒙着白布的桌前。
排着等候五试的大伯大妈,脚下都摆着一大包抢购的仙鹤牌长寿丸保健品。都眯缝着眼睛,瞧着不远处起的哄和滚动,一面慢慢向前移动。
更远处的主席台上,都教授和苏总监还在兴致勃勃的么喝:“来呀来呀,开业优惠,平时289,现在189哇!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哇!”
互不干涉,
互不打扰,互不理睬。
三种景观并存,笑煞众多街坊邻里和点头熟人。没滚多久,身强力壮的前铁路巡道工,就彻底占了上风。
他紧紧压着对方,一面扬起右巴掌,啪啪啪的煸开了对方耳光:“谁是老色狼哩?谁又脚踏两只船哩?你他妈有老伴儿,还打自己儿媳妇的主意,世上还有比你更损的人哩?”
煸到第N巴掌时,
老头儿的右手,被人拉住了。
“算哩算哩,大兄弟,别和他一般见识,放了他哩。”钱锐气一看,拉住自己的居然是姚老太,更生气了,用力一挥挣脱,朝着她骂起来:“你这么护着他,是和他有一腿哩?”
姚老太楞楞,四下的大伯大妈跟着起哄:“有一腿,是有一腿哩!”笑声顿起,姚老太受不住了,向前一扑,竟然把钱锐气扑倒,那小老头儿趁机爬起来,一溜烟儿不见了。
老头儿这一气,
非同小可。
居然对着姚老太骂起来:“真有一腿哩,我早知道,真有一腿哩。”吴主孙办事一左一右拉住了他:“算了算了,钱大爷,说话要负责任哟!谨防人家儿女找上门来。”
“老朋友,止怒止怒,你出格了。再不止怒,你整个儿就完蛋了。”一边也有人大声叫到:“钱大爷,人家早走了,你还骂什么骂?蛮不讲理哩!”
老头儿定睛一看,
可不,小老头和姚老太都不见了,自觉没趣儿,悻悻的闭了嘴巴。
事情果真如吴主所说,直到快1点钟,促销会都还没结束,居民们都还在三三两两的赶来,直把早累得疲惫不堪的都教授,苏总监以及众多的促销人员,抖擞精神,勉为其难的接待应付着。
出于提成需要,同样累得疲惫不堪的吴主,叫着属下的名儿鼓气,还要求孙子和老史“冲锋在前,享受在后,充分发挥一个××××特别能战斗的大无畏革命精神。”
累得差点儿趴下的老史,
冲着孙子直翻白眼皮儿。
“你搞的好创意,上呀!冲锋在前,享受在后,充分发挥一个××××特别能战斗的大无畏革命精神。”而孙办事,早累得只有按着自个儿肚子喘气的份儿了。
小谢和保安队长上来了:“吴主,我看钱大爷和房东小伙,可以开饭了吧?”吴主气恼到:“好像不关你们小区物业的任何事儿?站在干坡上说话,腰不疼哇?大家都忍着呢。”
小谢四下瞧瞧,
真有些为难了。
“吴主,不是我们不愿意帮忙哟。再说,钱大爷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这样干饿着,”压低了嗓音:“出了事儿,我们可负责不起。”
事实上,小谢主任是有先见之明的。她在昨晚管理处的联席会上就提出,尽量压缩药商促销时间,反正他们又不怕拖长。
签的是上午两个钟头内的促销协议,
拖长只对其销售额增长,降低其成本有利,充其量促销人员饿一点。
据事后了解,这一点真还让小谢主任说准了。进场之前,药商全体人员都自动或多或少的加了餐,并且人手一瓶700毫升的农夫山泉。
这是一个药品销售代表,必须具有的业务素质。因此,药商全体人员现在只是累,不饿又不渴。又累又饿又渴的,只是管理处人员和小区物业人员。
在联席会上,
小谢还提出。
物业抽调人员支持,负责外围的清洁卫生和突发事件,可给吴主婉言谢绝了。因为,物业女主任的建议也不是免费的,要求每个帮忙的物业人员,两个钟头内每人补贴20块,超出半个钟头算一点钟,加补20,以此类推。
因此,被管理处主任婉言谢绝后,物业没一个人到场,只是在小区里,透过围墙的砖缝看热闹。小谢主任和保安队长,更是连热闹也不屑于。
直到看看快午后1点钟,
促销会还没有结束的迹象,才来到现场一探究竟。
当然啰,小谢也不是真正担心什么钱大爷饿出问题,而是借此催促,该死的促销会早点结束。按照历次联席会议分工,活动完后的桃花广场清洁,概由小区物业负责。
钱锐气和小老头抱在一起,在水泥地上滚来滚去时,房东小伙一直在场。小伙倒是一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上去拉拉钱大爷。
可在老头儿眼光的逼视下,
一直不好贸然动手。
小伙脑子里老想着,倒地老人扶不得,扶了就是把自己变成提款机。那还只是一个老人,现在有两个老人倒在地上,扶了,只怕更脱不到手哩。
所以,直到钱锐气被姚老太拉起,乃至现在悻悻儿的站着发楞,房东小伙都只是沉默不语的跟在他身后。
小谢和吴主的对话,
他都得清清楚楚。
说老实话,他也早饿了。要是平时,此刻是打着饱嗝,和男女同事们侃着业界逸闻,或者自己把眼罩一带,耳塞一堵,扑倒在电脑前幸福的扯呼。
可现在,唉,该死的表彰会!再说吴主听了小谢的低语,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回答到:“好,你们就先吃吧。吃后就开表彰会,到时通知我来讲两句就行。”
小谢大喜,
对保安队长使使眼色,自己转身离开。
保安队长对钱锐气和房东小伙,挤挤眼睛,自己也先行离开。钱锐气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基层政府”还在饿着肚子奋战,“被领导者”却开始大快朵颐,这不好哩。
等保安队长走了几分钟,一老一少递着眼色,正打算一前一后跟上,钱锐气被三双手同时揪住了:“想跑?没那么便宜。”“为什么当众欺侮我妈,得罪了你吗?”
老头儿回头,
两女一男,愤怒的看着他。
这次,钱锐气沉住了气,也分辩得清,那长像相拟的中年男女,是小那个小老头儿的儿女,这个肤色白哲,富态文雅的中年女子,是姚老太的女儿。
那小老头就不必说了,钱锐气和他连点头交也没有。小老头儿不但个头儿矮小,而且肤色黝黑,脑袋光秃秃的,纯粹就一个农村蔫老头儿。
在一帮子看热闹的老头儿中间,
根本就没存在一样,如果走在街上,没有谁会正眼儿瞧他一眼。
所以,他的儿女找来钱锐气也并未放在心上。因为,他眼角睃到孙办事和吴主,正匆忙赶过来。倒是姚老太的女儿,老头儿是第一次看到。
他早听姚老太聊过她女儿,更知道姚老太惹得领导和孙办事员火冒三丈的蓝布衫,就是她女儿的策划,因此,对这个据说是中型服装城女老板的中年女子,更多了几分神密感。
现在,
女老板就站在他面前。
愤怒却优雅的看着他:“钱大爷,我要求你说清楚并赔礼道歉。”而那一对儿女,却是气势汹汹的捶胸顿足:“我爸79啦,革命多年,召你惹你啦?光天化日之下,被你按在地上煸耳光,信不信老子把你也按地上?”
儿子骂着骂着,竟然真的又上前来抓老头儿。钱锐气屹然不动,只是暗暗攥紧了双拳。房东小伙也捏紧了拳头,想如果那人只是揪着倒也罢了,真是要动手,就一定出手相救。
就在对方的双手,
揪到钱锐气衣领一瞬间,吴主孙办事赶到了。
好一番相劝和解释,才勉强按熄了姐弟的怒火。一向脾气暴燥的钱锐气,这次自己也觉理亏,特别是,得知那小老头儿快满八十,不禁在心里叫声好险,
因此,一直微低着脑袋,听任吴主和孙办事调解和对自己的批评。未了,在吴主和孙办事的暗示下,老头儿主动向对方道了歉。
临离开时,
姐弟为保险,还留下了尾巴。
“吴主,孙办事员,我们丑话说在前,原谅谅解理解都可以,可我爸毕竟79了,现在没有什么,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什么?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还得找你们两个担保人负责。”
这样一来,吴主和孙办事,都不敢轻易点头了,只好一起看着当事人。钱锐气脑子里更是嗡的声,这种要求连他也没有想到。
是的,
姐弟俩说得对。
80岁的老人,现在没有什么,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什么。真是由此引起并发症,那自己就麻烦了。钱锐气还记得当年的工段上的副工段长。
一个身强力壮的中年男,在一次“大干快上抓革命促生产”的运动中,登上道车检查时不慎踩空摔下,脑袋撞在钢轨上昏迷过去,经抢救脱险恢复了工作。
在那个年代,
这样的运动和事儿太多,包括当事人自己谁也没放在心上。
一晃两十多年过去了,副工段长临到退休时,突然颅内大出血抢救无效,仅仅半天就离开了人世。那时的铁路工段威风不在,己开始大规模减退富余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