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接过来,
刚吃了两口。
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不对,含着半个蛋黄儿,亡羊补牢:“当然啰,我是指那些吃公家饭的,像我们这样的老朋友有事儿,莫说白帮忙,就是要自己拿钱也要帮忙的哩。”
姚老太也哈哈大笑:“是咯是咯,我们是老朋友咯,”被女儿偷偷瞪瞪,禁了声。钱锐气是个耿直人,就是客气,也直来直去的。
“好吃好吃,味道好哩。”
他的确是有些饿了。
中午可谓丰富的“聚餐”,老头儿倒并不想假客气,可攥着筷子端着碗,没拈几夹,高层们就一个个以茶代酒“敬老英雄一杯”来了。
刚刨几口,物业们也一个个以茶代酒“敬老英雄,老前辈一杯”来了。刚咽下喉咙,还没品出味道,孙办事和房东小伙,又以茶代酒和“老同学老朋友”“老前辈芳邻”相勉又碰杯……
总之,
到孙办事拉着他匆匆走出小区大门。
可怜的钱锐气老英雄,大半个肚子都还空着哩:“就是糖放多了点,哎,我问你,是放的沙糖哩?”姚老太一楞,斜斜女儿。
女老板没好气的背过脸。幸得老头儿顾着喝完最一口,没留心母女俩的表情。看到老头儿吃完,姚老太双手接过了碗,却故意碗一斜,那只纯白瓷的小汤瓢,啪的摔碎在地上。
5点多钟,
钱锐气离开了姚老太家,是酒足饭饱后离开的。
姚老太那三个大鸡蛋带大半碗沙糖开水,份量够足,几乎填平了老头儿空着的那大半个肚子。快到广场时,老头儿才懊悔的拍拍自己脑袋,又忘记了孙办事的委托。
在来的路上,孙办事叮嘱到:“姚老太那个女儿开的是服装城,听说还做得很大,算中型吧。你呢,赔完礼道完歉,如果有机会的话,探探女老板的口风,我们能不能便宜一些买几件?”
当然啰,
这也提醒了老头儿自己。
开服装城的嘛,我也不知有多久没买衣服哩,能一起买几件便宜货,当然好哩。所以,就把它放在了自己心上。
然而,仍然把它忘记了。还有,蓝布衫蓝布衫,该死的蓝布衫,我怎么又忘记哩?唉,只能这样哩,回头要是孙办事问起,我说回答己经教训啦,还反复叮嘱啦,人家也答应不再穿蓝布衬啦。
至于她还穿着扭屁股,
我也管不了,对吧?
老头儿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一面背起了双手,挺胸昂头的走着,一面不屑的想着,纸团儿都塞进了气管还不知道原因,这母女俩也太笨了点哩。
这就像我那前妻,什么都好强,就是这些家庭琐事儿搞不定,就知道一出问题就打电话。以后,我要都不理你们,看你们咋办?
老头儿不知道,
自己前脚离开,母女俩就弹冠相庆。
随后,母女俩又各自检讨。姚老太呶着嘴巴说:“那纸团儿弄小了,也塞得太近,下次把它捅到气管中间。不然,钱大爷不会这么快就离开哩。”
女老板说:“我不该把沙糖拿回来,结果让你差点坏大事儿。”姚老太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想,扔了可惜,多放点一样可以当红糖。没想这老头儿舌头还灵,下次要注意哩。”
“还有你那笑,”
“我不是没笑了哩。”
“幸亏钱大爷没注意,唉,自己不知道哇,”女儿斜斜老妈:“笑起来与众不同,就像一只要下蛋的老母鸡。城里人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傻笑。”
姚老太被女儿这么一抢白,有些火了:“我是老母鸡,你就是小母鸡。城里人讨厌?我还讨厌城里人哩,你真以为你现是老板是城里人,我就管不了你哩?”
女儿眼皮一搭,
抱着小姑娘进了里屋,砰的关上了门。
第39章拍拍肩头
再说,
钱锐气出了姚老太家后,一面走一面想着心事儿。
陡然想起孙办事的叮嘱,懊悔的拍着自己脑袋,毅然一跺脚又往回走。他想,这两事儿呢老叮嘱却老记不住,不是自己健忘,而是自然规律——没法!
好哩,我现在记起了,就马上回转给说说,要不,一会儿准又得忘记。叩叩!正在厨房里弄饭的姚老太没回头:“忙啥忙,这才几点?要不你们先去占着地方,免得被那民舞和国标挤过红线,又起矛盾。瞧吴主孙办事苦口婆心的,俺们也不能太不自觉了哩。”
吭吭,
为表明是自己。
钱锐气有意咳咳,一面朝对面大屋里探头瞅瞅,一片凌乱,没见女老板和小姑娘,只隐约听到声音:“乖,把这一口吃了,吃了又得爷爷表扬。小宝知道不哇,你又有了一个好爷爷?好爷爷可露欢我们小宝啦……”
可显然,只顾忙忙碌碌的姚老太,虽然听到了背后的咳嗽声,却仍把对方当作了自己的舞伴,扭扭花白脑袋,有板有眼的数落到。
“别咳哩,是不是又被你老伴儿骂哩?我说你活该!有这么好个老伴儿不珍惜,老吵吵闹闹的。叫你担任个舞场保卫,你保卫了个啥哩?就顾着和那几个老太太眉来眼去的调情。我说你咋那样没出息?你看看人家钱大爷,提得起,放得下,敢作敢为,再漂亮风骚的老太太也没放在眼里。我就喜欢这样的男人。你说你喜欢我,咋的,就凭你这样小样哩?”
钱锐气听得哭笑不得,
生怕她还要说出些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只得开口。
“唉,是我。”姚老太猛一抖,回过身,一张老脸居然羞得通红,也是啼笑皆非:“唉唉,你这人哩,怎么不吭不声的就站在人家背后?”
“这不能怪我”老头儿倒没对方紧张,而是认真的解释到:“我一来就敲了门的,我还以为你听得出哩。”“好好,算我错,算我错,”
姚老太嘴说手不停,
麻利的忙着。
“既然转来了,就吃了饭走,马上就好,我再炒两个菜,喝一杯,立柜里还有一大玻璃瓶枸杞酒,那是老头子走之前泡的,整整用了10斤上好的宁夏枸杞哩。”
钱锐气摇头:“谢了,你知道今天表彰,下午才吃饭,到了你这儿又吃了一大碗荷包蛋,谢了谢了,我找你有事哩。”
“说。”
姚老太犹如对自己的舞伴喝令
“那就说哩”钱锐气就一鼓气说了,可说着说着,心里没了底气,毕竟两件事儿都是求人家,对方答不答应,或是借此嘲笑?
这让从来少于求人的老头儿,都有些忐忑不安。钱锐气好容易说完,姚老太还没回答,却听到有人笑答:“钱大爷,这也是事儿?”
老头儿扭头,
女老板抱着小姑娘。
正笑嘻嘻的看着他:“既然转来了,就吃了饭走,马上就好,我妈再炒两个菜,喝一杯,立柜里还有一大玻璃瓶枸杞酒,那是我爸走之前泡的,整整用了10斤上好的宁夏枸杞哩。”
听得老头儿差点儿笑出声,真是一对搞笑母女哩,说的话和说话语气及神情,都是那么相同,我还从来没看到过听过哩。
“哈,钱大爷,你想笑?”
毕竟人年轻,
女老板也差点儿捂捂自己嘴巴,这让抱在她手上的小姑娘,可疑的向下坠坠,唬得老头儿伸出双手上前,想接住小姑娘。这个无意的动作,让女老板大为感动。
似乎连眼眶也有些湿润了:“谢谢!钱大爷,唉,这家里呀,现在什么也不缺,就差那么一个人,小姑娘就唠叨着爷爷啊!”
钱锐气听得真切,
不禁摇摇头。
他当然明白女老板用心,可我能答应哩?不说这人与人在一起,得有起码的了解,单就这出身,也不成哩。
你妈就一个农转非,我好歹是城市人,彼此之间距离大着哩。老头儿眼前又浮起那个护士长,当然还有她妹妹,咋,你看看人家姐妹俩,到底是城市人,办事说话和眼神都不一样哩……
老头儿的心思
就写在他脸上。
女老板瞧得明白,暗自叹口气:“钱大爷,到大屋坐坐吧,老这样站着不行,我还抱着小姑娘呢。”一直忙着姚老太,也不怀好意的催促:“钱大爷,进屋进屋,天大的事情进屋说哩。”
可老头儿不肯,他知道,只要自己进了屋,就会被母女俩缠住,一时半天脱不了身。再说,他早就发现,以自己面对姚老太,居高临下毫不费力,要怎么说就怎么说,容易着哩。
可是,
她女儿一搭进来,
自己不仅感到吃力,而且好像脑子和舌头,都越来越转动不了哩。这让从来就瞧不上娘儿们的钱锐气,有些沮丧气颓。
所以,他想我决不进屋,说了这两事儿就离开。这时,女儿对老妈使使眼色,姚老太转身抓起抽纸擦着油手:“哎呀,你看到一下锅里,我肚子有点疼,想,”
连围腰也没解,就咚咚咚的跑下了楼梯。女老板故作为难状,朝老妈背影瞧瞧,又看看热气腾腾的锅里,再低头瞅瞅自己怀抱里的小姑娘。
老头儿虽然也怀疑那有这么凑巧,
可此时,却不得伸出了双手。
“给我哩”毕竟人老了,再硬的心也会变软。那小姑娘一到老头儿怀抱,居然就高兴得依依咿咿,扭来扭去的。
大约从她出生到现在,潜意识感受到的,都是温漫的雌性气息,现在突然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雄性气息,就兴奋得手舞足蹈。
问题是,
小姑娘这么一扭动和依依咿咿,
让几乎己凝固了的软弱和温柔,从钱锐气潜意识深处突然苏醒。这让老头儿语气和神情都走了样:“你叫什么名字哩?哦我知道哩,你叫小姑娘哩。为什么叫小姑娘哩?因为你小哩……”
钱锐气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脑子和舌头,那人性本能源源不断流出,抱着小姑娘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开始还硬犟着不进屋,决不进屋。
可随着小姑娘顽强伸向屋里乱摇的小手,
不知不觉就进了大屋。
按照小姑娘的意思,把她放进儿童车,自己坐在一边儿轻轻的推动,一面把那些精美的布娃娃,小公主和小王子们,一个个的堆在童车上,看着小姑娘抓来推去的玩儿,高兴得眯缝起眼睛。
人老了,最易动感情。一向倔强自尊和冷漠的钱锐气,也没逃过这条自然规律。老头儿眯缝着眼睛看着,笑着并乐着,眼前不知不觉就出现了幻影。
半岁大的钱莉,
坐在儿童车里,
左边蹲着爸爸,右面站着妈妈。意气风发的铁路巡道工,难得回家休息陪陪女儿,此时一手摇着塑铃铛逗着钱莉,一面对老婆说:“我们钱莉以后要读大学,嫁给根红色苗正的革命领导,起码也要嫁个像你爸一样的工段长哩。”
年轻漂亮的铁路医院取药员,一面向前挺着胸脯奶着女儿,一面频频点头,脸上漾溢着幸福的红晕……
那辆儿童车,
是年轻的钱锐气偷用工段的铝管,自己工后偷偷焊的。
虽然样式实在不咋的,可拿回家给老婆一拾掇,却也像模像模上眼儿得很。童年的钱莉,就是坐在这辆闪闪发光的铝童车里,拥有了自己斑斓的梦想。
那时的铝管材很值钱,而且偷拿公家的宝贵铝管材做私活儿,可是一桩严重的犯罪行为。那些天,身为工段最高领导的岳父,工段仓库保管员岳母和铁路医院取药员老婆。
全都睁大眼睛,竖起耳朵,捕捉着来自任何方面的议论和检举揭发的蛛丝马迹,钱锐气更是按时上工,辛勤巡道,见了师兄弟和前辈就问好,生怕出事。
幸亏上天保佑,
在全家人的严防死守下,事情做得机度机密,没露一点口风。
要不,钱锐气一家及岳父母的人生,全都得彻底改写了……想想,这一切仿佛还是昨天,散发着温馨温暖的爱情亲情……
“呀呀,爷爷!”小姑娘独自独乐的依依咿咿,忽然变成了明显的两个字儿。这让幻想中的老头儿一怔,回过神来。
正在外面大屋,
放着碗筷的女老板,惊喜得一步抢了进来。
“哇噻,我们小姑娘会叫爷爷了?真神了哇,钱大爷,全托了你老人家的福哦。”自此,着了套路的钱锐气一发不可收拾。
不但留下来吃了饭,还美滋滋的喝了一小杯红艳艳的枸杞酒。老头儿不是嗜酒如命的酒鬼,可有节制的每天一小杯(不过八分)饮史,也让他能感到此酒至少泡了一年有余。
因为,
枸杞基本上都从肿胀的状态,变成缺角少楞的稀失样。
那些稀失的枸杞们,全都化在了酒里,成了厚红色的一部份。当然,老头儿也更得到了母女俩的允诺,凡是他和办事员需要的衣物,概由女老板的服装城提供。
代价是对物换物。譬如一年四季的衣物,床上用品,沙发装饰品等,一句话,凡是涉及到老头儿觉得旧了,需要换新的,都概由服装城对换,口说无凭,可写入合同,决不假打。
蓝布衫,
平时尽量少穿。
双休日节假日决不再穿,代之姚老太自己喜欢的颜色衣衫。同样,口说无凭,可以写入合同,决不假打。
说实在的,做事认真的钱锐气,的确是想当场写入合同。可不知是吃人嘴软还是拿人手短?抑或是老头儿自己的文化水平太低,又不好意思让母女俩拟议?
反正,
伴着菜香酒香和小姑娘的依依咿咿,
这事儿,就以双方口头协议方式定了下来。为表自己说话算数,女老板当场表示,愿意跟着钱大爷到他家,帮他把他认为需要换新的衣物用品打包拎走,等几天换新送回。
可老头儿马上又意识到,这是个阴谋!因而以需要慢慢清点为借口,婉言谢绝。姚老太呢,当着老头儿到里屋间,换了一件大白碎花的翎舞衫穿上。
要和钱锐气一起出门,
自己到广场坝坝舞,老头儿回家休息。
钱锐气自然不愿意。这吃饭喝酒呢,倘若别人比如孙办事问起,尚且还有丁点儿借口和由头。可这一起出门一起走,暧昧鬼祟,瓜田李下的,让老少爷儿和老太太们在背后,对着我挤眉弄眼咀舌头的哇?横竖不同意。
姚老太就一脸委屈一脸郁闷,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鬼老头儿,事也帮了,走了又回来了,饭也吃了酒也喝了,却怎么也不愿意和自己同路?
同路,
就是同意。
同意什么?就是同意了我姚老太太的追求。俺们都是老年人,我失伴你单身,能一起相互结伴有个照应不好哩?
未必还要像年轻人那样,还要来个郎情妾意,你跑我追,把房子票子车子的商量好后,才一起同路?不对!这钱老头儿狡猾狡猾的哩。
莫不是想学那些小年轻当三骗(骗吃骗喝骗色)
我得当心了,下来和女儿唠叨唠叨。
当然,最后在女老板聪明的暗示下,钱锐气独自出门下楼,扬长而去。老头儿一离开,左邻右舍就陆续登门,探头探脑的细细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