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着老同学,钱锐气拨通了芳菲老板,约好了明下午的见面,不提。第两天下午2点,钱锐气准时到了怡心茶楼。
护士长姐妹,
正坐在小包间等着。
一个穿白,白衣白裤白皮鞋,一个着黑,黑衣黑裤黑皮鞋,俨然黑白双煞。见老头儿进了门,着白衣的尹懒拍拍自个儿掌心:“欢迎欢迎,广场一别,两天有余,钱大爷好像长胖了点哇?”
钱锐气摸摸自个儿脸孔:“没有哩,我还是我,你俩可好?”尹懒点头:“当然,托你老人家的福。”老头儿坐下,看看茶几上空荡荡的,问:“来点儿什么”
芳菲进来了,
后面跟着迎宾小姐。
“我叫了几杯茶,一碟开心果,一碟南瓜子,大家好好聊聊。放心,不会像上次乱收费的,老板换了。”迎宾小姐也欠欠身,介绍到。
“老板把茶楼盘给了自己表弟,到海口做房地产去了。上次的事情对不起,主要怪我没把帐算好,引起了大家误会,请稍等。”
转身出去,
片刻,和另一个迎宾小姐托着个大盘子进来。
把茶和点心,一样样放在桌上,说声:“请慢用”就出去了。作为老板兼介绍人,芳菲略略客气几句,开诚布公:“两小时后,我来接大家,希望双方诚信以待,宾至如归。”
站起来,对老头儿点点头,钱锐气就跟着她出了门。两人在离小包间稍远的地方站下,钱锐气摸出了150块,递给芳菲老板:“依你看,到底有把握没有哩?”
芳菲收了钱,
一面开收据一面摇头。
“事在人为吧,我也没想要有意隐瞒你老人家,尹琴是我手里的的黄金客户,这次不成有下次,等着与她见面的客户不少。成与不成,全看你们有没有缘分,这跟我没关系。昨晚上,你和那哲学的事儿,我听说了,”
嚓!撕下收据递过来:“你们之间的竞争,一点不绅士,都不像男人。我也打电话这样呵斥了哲学,在我眼里,没有什么谁错谁对,因为一切全在女方。不过不客气的讲,你的希望不大。”
老头儿接过收据,
仔仔细细的迭好。
放进自己的腰包,点头到:“我没对方有钱有地位,这是事实,可是,”“你比对方年轻十六岁,这就足以让你胜出。”
芳菲老板揣好收据,微笑到:“这全看你自己的造化。男女不同,女人越年轻越有本钱,男人越年老越有味儿。祝你成功。”
“谢谢。”
送走了芳菲老板。
钱锐气重新进了小包间,却吃了一惊,该死的哲学,正衣冠楚楚的坐在椅上,与姐妹俩说笑着。见老头儿进来,哲学礼貌的点头:“你好,小钱,请坐。”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钱锐气不客气的问:“我约了尹琴喝茶,你来干什么?这儿不欢迎你,滚出去。”尹懒急忙说明:“乾教授本来约在你之后,可姐姐下午还要上班,所以,钱大爷请多谅解。”
钱锐气讶然。
“上班?不是退了哩?”
“返聘呢,医院新手多,病人也多,院方忙不过来呀。”尹懒苦笑笑:“你们和姐,都不是年轻人啦,不用那么多圈子绕来绕去的,都耽搁不起,对吧?”
老头儿和哲学,都点点头。“公平点说,这样的相亲,绝无仅有,好像还有点不便,也似乎有点不公?所以,今天的全部费用,由后来者乾教授支付。”
尹懒瞧瞧哲学
“乾教授,同意吗?”
哲学欠欠身子,微笑到:“非常荣幸,感谢能给我这么个宝贵机会。”钱锐气,松了一大口气。可紧接着,他又犯起了嘀咕,三人在座,怎么谈?
这老家伙,各方面条件都比我优越,我还真开不了口哩。好吧,能谈就谈,不方便就算了,我又不付费用,大不了一走了之。
可想而知,
这样的相亲,除了难堪尴尬,还有什么?
不到半个小时,老头儿就悻悻的离开了。因为,很简单,尹懒说后就进入了正题。护士长尹琴就仿佛与己无关一样,丌自坐着喝饮料,剥南瓜子,或者状如观音,闭眼养神。
“我也不客气了,两位大爷,”尹懒端起饮料呷呷,清清喉咙,开了口:“先报上各自的月收入,家庭状况,我核对核对婚介提供的情况,看看有多大的差距。”
钱锐气细声如丝,哲学音若洪钟。“婚姻不是儿戏,更非保姆,召之既来,挥之既去……”算是给了哲学一记响亮的耳光。
钱锐气腰杆挺立,
信心大振。
“婚姻不是墙头草,贪着后爱,恋着前妻……”等于狠狠蹭了老头儿一脚。哲学教授气闲神定,眼睛放光。“婚姻需要爱,可不是缩手缩脚,瞻前顾后。如果老伴儿跟着你,节衣缩食,艰难渡日,那我得说,这不是婚姻,而是苦难,有谁会睁着眼睛,往苦苦难中跳?”
尹懒振振有词,钱锐气的脑袋,慢慢垂下。“婚姻需要爱,可钱财却代替不了爱。在我们这个年龄,什么都看得很淡,最盼望的是逢着一个有缘人,挽手走完最后的人生。所以,有没有缘,与钱财无关。”
尹懒淡笑如斯,
哲学教授的脸孔,慢慢涨红……
离开茶楼后的钱锐气,径直来到孙办事的办公室,这让返聘的办事员,紧张不安:“你怎么来了?不是,喝茶么?”“是喝茶,是别人喝茶,我陪着犯涩哩。”
老头儿讪讪的,举举自己左手,又瞅瞅自己右手,不习惯的东张西望。孙办事敲敲桌子:“唉唉,你那折扇和水杯都没带着,找什么找?口渴吗?”
老头儿就自顾自,
走向墙角开水器。。
找出纸杯,屁股一撬,自己接上:“话说这相亲哩,我算是领教了,相亲相亲,伤心伤心!妈的,要不是又缴了150块,老子真想一走了之。”
“你这不是走了吗?唉,坐下坐下,坐下谈,你把这儿当作自己的客厅,是不是呀?”孙办事有些紧张,提心吊胆的看看门外。
这鬼老头儿,
说好的有事儿打电话,却自己灰溜溜的跑了上来。
上班时间呵,管理处规定,上班时间不能会客,不能闲聊,不能干与工作无关的事情……一辈子认真严谨的孙办事员,可不愿意给人口实,在背后捅自己的背脊骨。
站在窗口眺望风景的老头儿,却纹丝不动:“从你这窗口望出去,小区看得一清两楚哩,满养眼儿的,哎孙子,”
“你才孙子呢?”
孙办事眉梢扬扬。
瞟见一个人影晃过门口,从那走路姿势和脚步声,他判断是隔壁办公室的内勤小孔。这小孔姑娘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吴主在,她各个办公室进进出出。
吴主不在,她更是各个办公室出出进进,事无巨细,蛛丝马迹,明察秋毫,大家都叫她“孔两小姐”。现在不用说,孔两小姐都看见了,明儿个自己有得挨批啦。
孙办事心里一急,
反叫回去。
“叫你坐下不坐下,这下好了,你舒服了?”老头儿也瞟见了一个姑娘慢吞吞路过门口,眼睛朝里看看又瞅瞅,一下就明白过来,急忙离开了窗口,乖乖儿的在墙头沙发上坐下。
坐下,目标就小,目标小,就不会惹是生非。孔两小姐和老史是这方面高手的代表。比如老史的亲朋好友和哥儿们,来找老史都是端着纸杯。
坐在靠墙头的沙发上,用不大不小的嗓门儿自己说自己的,老史边工作边听,听到关键处或精彩处,点评几句,强调几句或者点拨几句,眼睛仍盯着电脑,双手仍忙忙碌碌。
工作会客两不误,
皆大欢喜也愉快。
一辈子与办公室无缘的前铁路巡道工,怎知这变幻莫测的办公室兵法?坐下没多久,听到手机铃声,嗖的掏出来,大声武气。
“是我,嗯,是我哩。你问我怎么回事?我还想先,”嗒!手机被孙办事夺走,指指门外:“2元茶馆,我随后到。”
钱锐气就知趣儿的点点头,
捏着手机下楼,拐弯。
走上十多米,径直进了2元茶馆,这才重新打开手机,叫起来:“你问我怎么回事?我还想先问你是怎么回事哩?有你们这样相亲的?这不是故意埋汰编排我们穷人哩……”
管理处里,孙办事先在走廊上兜了一大圈子,风景依旧,灿烂辉煌,兄弟姐妹们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忙忙碌碌,靠墙头的沙发或椅子上,总有那么些似曾眼熟的“群众”或“兄弟单位”的同仁们,在汇报,询问和探讨……
孙办事开着电脑,
锁了抽屉,绕到隔壁,叩叩门。
“小孔呀,我到2元茶馆去啦,约了小区的老×聊聊。”一脸稚气的内勤姑娘,便诚惶诚恐的站起来:“哎呀孙老师,你去就是了,这是干什么呀?”
“吴主不在,总得打个招呼吧”老头儿对她一笑,转身离开。双方心照不宣,天天上演,轻车熟路,乐此不疲。
当然,
如果吴主,也只是轻轻点点头,照样通行无阻,屡见不鲜。
孙办事外出的借口,独一无两,时髦潮流,听得懂的,心领神会,听不懂的,忿忿不平,不提。孙办事还没跨进2元茶馆,倒真是碰见了老×。
貌不出众的老×,瞅瞅四下无人,把他拉到了门侧边儿。那里有一块雨蓬遮出的小疙瘩,不管吹风下雨,干燥干净,大小刚好够两人站着闲聊。
老×唠唠叨叨,
啰里啰嗦。
好容易才慢吞吞结束:“总之。这些人呢,对社会不满,对政府有意见,我看也没有什么恶意和大不了的,也就是说说罢了。放心,有什么新发现,我会立即打电话找你的。”
“好的,我代表管理处和吴主,谢谢你了。”孙办事亲热地握着老×的手:“上次那锅,还行吧?”老×就用力搔着自己脑袋:“梯锅还行,可炖锅,绝对是假冒伪劣,你介绍说是德国技术,在我们中国生产的,可一粘油就发黑,洗不掉。哎,管理处也会上当受骗?”
孙办事哪还想听他啰嗦?
滑稽的耸耸肩对他一笑。
“管理处也不是神仙,如今这世道,就是真正的神仙,也会上当受骗。谢谢,再见!”转身进了茶馆。钱锐气早打完了电话,正捧着只盖碗茶,坐在矮沙滩椅上发楞。
“在想些什么”孙办事坐在老朋友对面,先端起盖碗茶,揭开茶盖刮刮水面上的茶渣,呶起嘴巴呷一口,品品,咕嘟吞下。
然后,
放下茶碗。
抓起几颗南瓜子,边剥边瞅着老同学:“相亲相亲,伤心伤心,这是你10年相亲的心得体会,还是刚才受了冷落刺激而发的牢骚?”
“都有。”老头儿淡然到:“我现在呢,越来越觉得,相亲,没得球名堂,越相越伤心哩。”“不妨说说”孙办事习惯性的,把剥好的几颗南瓜子,放在老头儿面前碟盘沿儿上。
自己扔一颗进嘴巴不嚼光品,
又顺手抓起一小拈南瓜子。
不经意的剥着:“说出来,会好受些。”老头儿说了,他也乐了:“搞笑哇,还真有这事儿?”老头儿点头:“真有,姐妹俩配合得可好哩。一个黑衣黑裤黑皮鞋,只顾喝饮料,吃点头,装哑巴。一个白衣白裤白皮鞋,唠唠叨叨,问个不停,像在买卖商品,货比三家哩。”
“以前,倒是听人讲过,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真得要放眼世界,与时俱进啰。”孙办事感叹到:“也真亏了这黑白双煞,总算让你醒悟了,150块没白缴,值呀。”
可老头儿摇头。
“不是这样哩,什么醒不醒的?我和姐妹俩约好了,有空还要面谈一次。”
孙办事笑:“真有你的,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死心?真是无牵无挂,精力旺盛?我看,要是钱莉和苏苏都都在身边,你怕没有这么执着?都是给闲散害的。又是150块?唉老头儿可爱的老头儿,你一天省吃俭用的,掏钱相亲却这么大方,是走火入麽还是中了邪啊?”
钱锐气摇摇头,自己也无可奈何的笑了:“是不对头,可停不下来哩。一是担心,两是不服气。看看你我都越来越老哩,总有个走不动的时候,到时,谁来伺候哩?”
孙办事沉默了,
低头剥着南瓜子。
啪!一颗,啪,一蜞,啪,又是一颗……“老同学,说真的,我现在越来越感到有些走不动哩。”钱锐气语气低沉且沮丧:“昨晚半夜起床上厕所,蹲下去,差点儿站不起来哩。扶着墙头老半天,浑身冰冷,看着窗外的星星,那刻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哩。”
“唉”孙办事长长叹口气:“人生如梦,一杯还赠江月啊!是呀,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
继续剥着南瓜子。
啪!一颗,啪,一蜞,啪,又是一颗。
“我原以为自己足够看得开,足够豁达,也足够坚强了,可是,唉,大限将临,何以安身?拖着吧,过一天是一天,实在不行了,进养老院,了此残生。”
老头儿更气颓了:“你好歹是个办事员,你进得起。可我哩?这些鬼事儿,白天还好,一到夜里,就从脑子里涌出来,扭着你想呀想呀想的,”
钱锐气揉揉眼睛,
语气悲凉又无助。
“不怕你笑话,有时想着想着,那眼睛水就悄悄流了下来。一个大男人,唉,说起羞死先人哩。”“我也一样”孙办事闷着嗓门儿,专注的盯着手里的南瓜子。
啪!一颗,啪,一蜞,啪,又是一颗:“你好歹还能哭,我可哭都哭不出来,那些年,眼睛水早流干啦……”
好半晌,
钱锐气抖着嘴唇皮儿,眼睛有点发直。
“我不怕死,真的,我只怕老了躺在床上无法动。都说久病无孝子,可我还没病,就没了,没了,”孙办事伸过左手,默默地拍拍老同学的肩膀,自己也叹口气……
晚上半夜,钱锐气感到自己极不舒服,先是气闷,蹬掉被子后,稍好一点。就那么只穿着裤头,在10月中旬的凉夜里,迷迷糊糊的躺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
凌晨3点多钟时,老头儿被冷醒了。
睁开眼睛四下瞅瞅,一片宁静,清冷的月色星光,在窗外的夜空闪烁,看上去那么遥远,远不可及……老头儿感到自己周身滚烫好像在发烧,就挣扎着想爬起来,没料刚支起半个身子,脑子一阵昏厥,向后一仰,重新睡下了。
当钱锐气醒来,吓一跳:屋里挤满了人,领头的吴主和孙办事,正关切而严肃的看着自己。身边,是一老一少两个白大褂,后面,则是房东小伙和同楼邻里。
“哎呀,你们,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哩?”
钱锐气眨巴着眼睛。
窸窸窣窣的想爬起来,着急的问到:“钥匙在我身上,你们又是怎么进来的哩?”管理处主任俯下身子,扶住挣扎着的老头儿。
“钱大爷,别急别急,刚服了药,你发烧还没好,39度呢,大意不得,尤其急不得。躺下躺下,有话躺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