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教授惊吓之下松了手,钱锐气也就此解了围,孙办事将他一扶:“走,进屋。”示意老头儿往回走。
钱锐气返身朝单元门走,
脑子里还有点乱哄哄的。
没想到,哲学教授却被业主们的哄堂大笑激怒,一挺脖子,和孙办事犟上了。孙办事耸耸自个儿肩膀,先对门内外的群众和业主么喝到。
“散啦散啦,老少爷们儿,兄弟姐妹们,看坝坝舞听音乐去吧,你们听,正在唱流行曲‘单身情歌’呢,会唱的,去跟着哼吧,包你有滋有味儿,再晚也睡得着呵。”
看看小门畅通无阻了
才看看一直跟着自己的哲学教授
“好,你有事儿吗?”“当然有事儿,无事不登三宝殿!”孙办事就朝保安亭后的小树林呶呶嘴:“好,我们到那儿聊聊吧。”
教授不干,大约是担心吃眼前亏,持意要到保安亭里聊聊,保安不同意。孙办事就邀请:“要不,到我办公室?”到基层一级政府谈话?教授更是心有余悸。
孙子就提议。
“你说在哪儿吧?”
教授选中了离保安亭十几步远的走道,虽然陆陆续续,进进出出,却也相对安全平静,令人放心。教授也知道这个孙办事和钱锐气的关系,可离保安亭近,不怕他翻脸伤人。
届时,只要自己一大声求救,近在咫尺的保安就会冲出援救。如果装聋作哑或故意慢吞吞的怠工,就投诉上告,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站定,
教授滔滔不绝,孙办事静听。
面对国家工作人员,尽管是个返聘,可毕竟不能等同于钱锐气类的小民粗人。所以,哲学教授恢复了镇定,也就恢复了理智。
犹如昔日在阶梯教室上课一样,抑扬顿挫,逻辑严密的说着,控诉着,还不时配以表示气愤之极的跺脚,加以提高嗓门儿。
哲学教授,
是错看了这个孙返聘。
他以为自己这么有意的主题偏题相混,主观客观搅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但表示了自己的主要意图,又为自己的为老不尊,倚老卖老和漫骂挑衅,寻找了开脱。
听完,孙办事笑了:“不就是个不自量力吗,也用得着你老人家如此费心?”教授差点儿跳将起来,可他控制着自己,冷笑到。
“本人乾坤,国家正规大学一级哲学教授,著作等身,桃李满天下,每月退休工资和国家津贴加起来一万八千多块,自有产权房三居室一套,现在市值400多万,面对你那个小学同学和老朋友,请问,我怎么个不自量力呀?”
“面对相亲,人人都有选择权。”
孙办事不紧不慢回答。
“你因为自己看上了那个护士长,就不准钱锐气也来选择,妄想挑战法律准则和人类道德,这不叫不自量力,你说叫什么?”
教授怔住了,一时哑口无言。刚才,自己边滔滔不绝的添油加醋,也边在思忖对方会出什么反击招数?
哲学教授,
训练有素。
可以在讲课时一心三用,举一反三,互为佐证,而且绝对互不矛盾和混淆,并非浪得虚名。否则,老头儿退休后的待遇,决不可能这样。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孙办事从现像里抓本质,于纷乱中攥由头的本事,不在自己之下。而且,独辟蹊径,单刀直入,捣向老巢。
“我看,还是得叫,不自量力,再加上四个字儿,利令智昏。”
孙办事微笑着,就像对方探讨学术研究。
“从表面上看,钱锐气是个小人物,可小人物也有自由恋爱权利,这是国家婚姻法规定的,想你不会陌生。更何况这个小人物比你年轻了整整一代人还多,你说,他怎可能像你自信的那样,在你的职称,工资和国家津贴面前,知趣的放弃?”
教授脸孔上像挨了一记大耳光,骤然滚烫——高龄,是自己的死穴。虽然自己不以为然,坚信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会战胜这个死穴,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道德民俗的力量,
更可以动摇一切。
“从实质上,钱锐气是个大写的人。今天……”这是管理处事员的特强项了,烂熟于胸中的滔滔不绝,义正辞严,铿锵有声。
远胜过逻辑的枯燥和思辨的激越,真让一向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哲学教授,自愧不如,缄默静听,面无表情。
“综上所诉,我觉得还是在感情的起跑线上,两人公平竞争最好,乾教授,你说呢?”
孙办事把球,一脚踢向了老头儿。
经过这一番折腾,上了年纪的老头儿大约是疲倦了,也抑或是感到自己堂而皇之一个大学教授,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办事员如此论战,传出去有损自己的名誉声望。
终于轻轻摇摇头,伸出右手:“谢谢,再见!”孙办事也伸出右手握握,感觉到对方那指头冰冷无力:“再见!”“可是,看来,”
老头儿缩回自己右手时,
矜持的微笑到。
“我看呢,这事儿由不得年轻或年老,得由第三方决定。”孙办事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再想继续,就故意哄他开心。
“说得对!现在是个物质社会,附加优势打败主优势的事情,经常发生。祝您老人家成功。再见!”“谢谢,再见!”老头儿欣然绽笑,悠然转身,慢条斯理离去。
看看老头儿十拿十稳,志在必得的背影。
孙办事禁不住一乐,真这样,就好啰。
我倒是早看透了,那个护士长老太太根本就不适合老同学,其受的教育,职业和收入等等,完全和钱锐气划不上等号。
既或是勉为其难拉在了一起,不用多久,这老家伙还是得重新走进婚介所。现在的问题,是在钱锐气本人。当局者迷,说不定这家伙还正为此事儿沾沾自喜,想着与护士长共渡鹊桥,白头到老哩。
或者,
正在护士长和农转非之间,摇摇晃晃,心神不定?
其实,旁观者清,自己早看明白,姚老太才是老家伙最合适的伴侣。走,上楼去,趁势好好开导开导这个犟老头儿。
第51章破门而入
叩叩!
“门没关。”
孙办事推门进去,顺手关上,一屋灯光,小茶几上泡着特花,放着一碟南瓜子,那个灌满水的大号水杯,照例放在一边儿,特别显眼儿。
“在哪儿”孙办事轻车熟路的自己坐下,压得很有些年代的弹簧沙发,嘎嘎作响。“厕所”老头儿闷声闷气的,大约正在使力:“不是泡上了哩?”
孙办事端起茶杯瞧瞧,
洗得干干净净的紫砂茶杯,
十几片细条儿的茶叶,正随着原是滚沸的开水,慢悠悠的起伏升腾,发出一种很好闻的香涩味儿。紫砂茶杯,是前年春节街道统一发的,全体男女员工人手一个。
老史亲自前去接洽购买,
据说绝对是真正的紫砂。
当时的采购价就是298/个。开完团拜会,孙办事就给拎到了老同学家柜子。以后,凡是俩老朋友在家闲聊,孙办事不会就着老朋友那个,不知是在哪个地摊上买的假冒伪劣塑水杯,和老头儿分享“湿润的友谊”啦。
“湿润的友谊”这句颇具诗意的话,是那次替孙办事开杯泡茶时,钱锐气毕生唯一一次的灵光乍现。当时还把孙办事吓了一跳,以为这老家伙年年相亲,相出点儿水平诗意来了。
不过,
自那以后,就再也没听到过老头儿的佳词妙句。
这句话,也就成了老同学回光返照似的绝唱。叭嗒!啪!老头儿有些费力的系着裤带出来了:“怎么搞了这么久”“你把那些大灯都开了”
孙办事没顾上回答,先指挥到:“留那盏电视灯就行,太亮了刺眼睛。”老头儿就一一关掉,整个客厅就暗了下来。
其实,
借着阳台处的路灯。
较远处议广场上的灯火辉煌,屋里根本就不暗,坐在靠近阳台的沙发端,可以读报呢。只是,老头儿节约惯了。
再说,一个人在家不读书不看报,只是上上电脑,打打游戏,有时看看电视新闻,大开着灯也并没得必要。
老头儿每每这么大开着灯,
其实是在借此欢迎自己呢。
作为老朋友老同学,孙办事心知肚明也暗自高兴。关完了灯,所谓的电视灯,也就是一盏卡通玩具小夜灯,就把一切纳入了绿苎苎的意境,正是老朋友们围炉而坐,品茗把盏,喁喁倾谈的大好氛围。
吱嘎!钱锐气坐下,沙发发出了沉重的呻吟,孙子担心的瞅瞅老同学:“怕翻修得啦,听说过这种弹簧沙发伤人的。”
“问过,就是那种一两个人拈着小广告,走街窜巷的补修匠,”
钱锐气抓过自己的大号水杯。
装满水怕有5斤多重的杯口,轻松的挨向自己嘴巴,咕嘟咕噜就是一大口:“就这面子翻修,500多块,整个儿全翻修,两千打不住哩。”
孙办事有点吃惊:“现在买一个可坐又可打开睡的新式沙发,才不过几百块,舍便宜求贵,你脑残哇?”“现在?现在能跟以前比?”
老头儿不以为然,
嘭的放下大水杯。
一弯腰,将沙发坐拍得嘭嘭嘭响:“听听这声音?听不出吧,钢嘎钢嘎的,30年前就是全国最好最出名的冷轧钢,坚挺坚韧耐压,出口到越南阿尔巴巴亚哩,你现在听听。一样钢嘎钢嘎的。”
“哪来的阿尔巴巴亚?阿尔巴尼亚嘛。”孙办事斜斜老头儿:“就是什么明灯,早熄灭啦。”“我不管它熄没熄,我记得就是阿尔巴巴亚。”
“你怎么能胡侃呢?这是历史,历史能胡侃的么?”
“管它个什么死,阿尔巴巴亚!”
孙办事火了:“胡扯,本来好心情,都让你给胡扯掉了,阿尔巴尼亚!”“阿尔巴巴亚”“阿尔巴巴尼亚”“阿里巴巴亚”“阿里巴尔尔亚”
孙子忽然笑起来:“奶奶的,又犟上啦?行了,管它什么亚,现在关我们屁事儿啊?就是这个该死什么亚,害得我至今发育不全,脑子用久了就有点晕哩。”
钱锐气也回过神。
摇摇头叹到。
“唉这人哪,上点年纪就喜欢搬嘴劲,不好哩,都是你惹起的。不过,看在你救险的份儿上,我不计较哩。”
孙办事端起紫砂茶杯,轻轻呷一口,然后,将身子靠在沙发上,品着特花不吞下,一面把玩着杯子:“义(你)不是挺凶的,干嘛不新(凶)啦?”
老头儿就捂着自己脸孔,
一头缩在沙发上。
“要不是看在老家伙年纪上,我可真想,唉,算哩,算我倒霉,怎么会遇到了这个花心老头哩?”咕嘟,孙办事吞下了一口香茗。
“白天教授,晚上禽兽,民言有理儿哟!”忍不住笑起来:“嘻嘻,两老头争一老太太,活见鬼啊!现在都怎么回事呀?”
钱锐气斜斜老同学,
没好气的拧眉头。
“什么是争?我早于教授之前就认识了,是这老家伙自己插进来的哩,”也忍不住跺跺脚:“妈的,八十多岁的死老头儿,居然还想老伴儿?不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真不敢相信哩。还是你那句老话,食性者,色也。”
孙办事就给了他不轻不重一巴掌:“拜托,以后我说话,你自己听仔细点。是食色者,性也,你刚好弄翻,搞什么名堂?装什么斯文啊?”
老头儿不以为然。
“意思反正都一样,不过,唉,我也知道,”
脸孔暗淡下来,不说话了。孙办事就故意激他:“你知道个什么?给我说说。”“人家条件比我好得多哩”老头儿有些悻悻的,也有愤愤的。
“不是他有多聪明能干,不过是遇上了贵人。我爸小时候就给我说过,我的命不算坏,如果能遇到个贵人,注定是当工段长的命。所以,给我取个锐气。”
又深深叹一口气。
“工段长没有当上,可遇到一个工段长岳父,对我不错,”
眼睛看着窗外,双脚相夹,双手插在其间,佝偻着身子,像个小婴孩:“这人哩,这人哩,上了点年纪,就常常想起过去哩……不知我爸,我岳父的坟头,青草深不深哩?唉!”
孙办事也感到有些凄婉,静静,轻咳咳:“算啦,自然规律嘛!我说老同学,你还是挺理智的嘛,会思想的嘛。”
钱锐气怔怔,
回过神来了。
“那当然”立马显得精神:“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那年,”孙办事急忙截住他:“我是说,关于护士长,”
老头儿想想,然后看看老朋友:“我在想,你说得也许有理儿哩?要说那姚老太哩,也还行,就是土了点儿,比不上人家护士长精精神神,气质好着哩。”
“唉,拉倒吧,老同学,”
孙办事越趁此机会,大力相劝。
“过日子呀,土,不是比洋更好?这个虽然土得点,可朴实疼人,勤苦持家,你说,一个老伴儿如此,你还需要什么?洋呢,当然也是说坏得很,可洋,要代价的哟。吃喝拉撒穿游,你钱老头儿有钱满足吗?”
老头儿瞪瞪老朋友。“瞪我没用”孙办事瞪瞪他,毫不客气:“要自己兜里有钱,才敢说大话,要洋气要气质。”
点点指指,
这简陋的两居室。
“就这,搭上你每月不到三千块的养老金,护士长会来吗?既或能来,又能呆多久?”再指指屋外,那个教授的住家方向:“想想那老家伙各方面的状况,你钱锐气,”
嘎然而止,孙办事惊觉自己失口了。果然,本来情绪己经平息,有点蔫蔫儿了的老头儿,突然振作起来:“我钱锐气怎么哩?我不过就是钱少了点,房子窄了点,没得文化,可我比那老家伙,整整小了十六岁哩。16岁哩,我就是十六岁时,顶替我爸进的铁路局……”
孙办事暗自懊恼,
叫苦不迭。
责怪自己,眼看就要说动老头儿了,结果一时失口,前功尽弃,唉奶奶的!钱锐气神情激动,指手划脚嚷嚷了一晌,未了,像泄气的皮球,又盯着窗外,突然不动了。
窗外,熟悉的流行典正被一个女歌手,翻唱得死去活来:为了爱孤军奋斗/早就吃够了爱情的苦/在爱中失落的人到处有/而我只是其中一个……
最后,
孙办事只好点点头。
“好吧,我同意你试试,不过,我们可有言在先,”他站起来,抓过了紫茶杯端着,没揭开盖子:“只试这一次,当面问清楚,如果护士长明确答应,就继续。反之,坚决斩断。真不能继续幻想着,往里面扔钱啦。”
老头儿默默的点头,又有点迟疑不决:“如果,那个哲学也这样逼问,尹琴会怎么回答哩?”“不知道”吱溜儿,孙办事揭开茶盖,喝一大口。
“和芳菲老板约好的,是明下午?”
“马上约。”
“又是150块”“嗯哪”“狗日的,喝人血。”孙办事愤愤骂一句,说:“行啊,你不见棺材不流泪,就试一次吧。明儿一整天,我守办公室。有什么情况,拨!”“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