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痴人说梦
丁妮2018-09-20 17:083,271

  柔和而明亮的灯光,足己让厨房,客厅和大卧,清晰可见。

  给塑杯灌满开水,

  慢吞吞拎向阳台。

  顺手摸摸灶台,本是冷锅冷灶和冰凉的水龙头,因为天气太热,有点儿热烘烘的。这让钱锐气突然想起,自己晚饭后盖在莎笼下的剩菜。

  他几步窜过去,揭开绿莎笼,小半碗卤猪头肉,一根啃了一半儿的腊排骨,旁边,还有一小碗绿叶汤菜。老头儿端起来凑到自己鼻前嗅嗅,嗯,还好,还没变味儿,便一一放进了冰箱。

  钱锐气到了阳台

  放下了大号塑杯

  拉过那把掉色的矮塑沙滩凳,使劲儿向下捺捺,点点头,返身到了大卧。处在最外面的大卧,被近在咫尺的路灯映得明亮,根本就不需要再开灯。

  钱锐气试过,靠在窗口坐在窗台上读报纸,报缝中最小的字儿能也看清楚,虽然有点吃力。大卧正中放着一张1米5宽,2米长的双人床。

  被汗水和身体磨蹭得发黄的床架,

  中间微微下塌的席梦思,都在证实着那一长段难忘的岁月。

  前妻曾睡在上面,不,确切的说是睡在(左面)里面轻轻扯呼,弯成虾米似的身影,常常被夜起小解的钱锐气看在眼里,天气转凉,就顺手拉过薄毛毯盖在她肚子上。

  天气炎热,俩口子又都不喜欢开空调,钱锐气手里的大蒲扇,在扇自己时也轻轻的朝她倾斜……女儿钱莉呢,自小就在上面玩耍,翻筋斗,还跳橡胶绳,直至长成漂亮少女离家住校,再顺利考进了京城……

  离异后,

  触景生情,由爱转恨。

  钱锐气也曾多次想把它换掉,可到最后总是下不了决心。随着经济的吃紧,最后不了了之,这段沧桑就此保留了下来。

  事实上,像钱锐气这个年龄段的老头儿,表面上大多节省,其实就是一种念旧。钱锐气就觉得自己睡在这旧床上,远比小客厅里新买的沙发舒适,更容易入睡。

  钱锐气弯弯腰,

  把床上的竹块枕头拿起。

  拎到窗台处细细观察,果然,一根丝线断了,一排7块小竹块挤成了一团。难怪他感到昨晚上翻身时,脑袋上的发梢总是被什么夹住,一动,就有点刺刺发疼。

  于是,老头儿就着窗外的路灯,双手举起竹枕,眯缝起眼睛,拈住断线头,先在自己嘴巴里沾沾,待唾沫稍干断线头变硬,再拈着小竹块一块一块的穿好,最后灵巧地打个线结,断线就接好了。

  钱锐气把修好的竹枕放在地上,

  双脚踩上去还用力向下压压,竹枕纹丝不动。

  这对一般老人,或许有点望而生畏,钱锐气对此却是轻车熟路。放好竹枕,老头儿又到洗手间绞来湿毛巾,用力把席梦思擦了个遍。

  再把电扇拎到窗台角落,对好自己睡觉的角度。这才不紧不慢的重新回到了阳台。钱锐气总是喜欢把一切都准备就绪后,才放心地到阳台歇凉休息。

  现在,

  老头儿重新回到阳台。

  依然是先双手把矮沙滩椅用力压压,才慢慢坐下。沙滩椅和旧床一样,己有些年代了。上个月凉衣服时,不慎又被老头儿的衣襟带翻。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钱锐气总是担心它解体。吱溜——儿!老头一举塑杯,咕嘟咕噜的猛喝几大口,然后慢慢旋上了瓶盖。

  四下望望,一片安静。

  静得可以听得见树下草丛中的蝈蝈,在吱吱吱的鸣叫。

  穿过茂密的树叶,迷漓的灯光星星点点地洒上来,瞧着就令人舒服,那是值勤保安亭上的路灯。透过茂密的树叶,不时可以看到小区的业主们,三三两两,陆陆续续的晃进小门的身影……

  这是老头儿一天中最感惬意,

  也最感无聊的时光。

  在这个简朴的小阳台上,曾回荡着前妻的唠叨和女儿的笑声,如今只剩下钱锐气一个人。由此,眼睛瞅着灯光迷漓下的老头儿,脑子里不由得浮起,傍晚在芳菲婚介里的情景。

  嗯,花了150大洋的“见面费”,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个面相善良的妇人。相片下的介绍是1962年出生的,那么,刚好比自己小了10岁,仅从年龄段看,算得上标配。

  职业呢,

  护士长。

  独生女儿己成家单过,家庭条件相当满意。嗯,芳菲说得不错,这些年我钱锐气相亲不少,可这样的优质老太太,还很少碰到,或许真是个机会呢。

  老头儿不傻,心里明白自己的自身条件并不乍样,要与这样的优质老太太对上号,只怕没那么简单。

  当然啰,

  大家都这把年纪啦。

  谁也不会像小年轻们,你算我我嫌你的,都愿意只要较合适就定下来,把这大事儿当玩笑开的。唯一的阻挠和让双方都感到头疼的,是婚介。

  不过,见多了,也就无所畏惧了,人也学精啦:不就是想多收钱么?我钱大爷还是老一套,不见鬼子不挂弦!不到最关键我不掏腰包。

  事成,

  付费!

  也该付,要不,芳菲芳草那对漂亮小丫头吃什么?不过,且慢,护士不好么?怎么偏偏是护士长啊?我可知道,凡是带长的,大小都是只动嘴不动手官儿。

  这就让人讨厌了,我相亲娶个能照料我的护士多好!如果娶的是个什么长,到底是她照料我,还是我照料她哩?

  想到这儿,

  老头儿感到有点问题了。

  不由得脑袋向后一仰,身子向下一梭,直挺挺的斜躺在沙滩椅上。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头儿被热醒了。胸前胸后一片汗水,肚子发麻。

  钱锐气顾不上周身汗湿,一使劲儿,一直放在小肚子上的右手抬起,攥紧的掌中的手机,正在嘟嘟嘟的震荡:“喂,哪个?”

  “爸,我是莉莉,”

  是女儿熟悉着急的嗓音

  “你怎么搞的?又是在阳台睡着了?”“嗯,吭吭,”老头儿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咳,咕嘟咕噜的:“就躺了一小会儿,没想到,”

  “没想到?没想到的事情多了。”隔着迢迢千里,钱莉毫不客气的数落着:“如果我有事儿找你,怎么办?如果你自己出了事儿,怎么办?如果我妈出了事儿,怎么办?”

  老头儿搭拉着脑袋,

  晕乎乎的根本没睡醒。

  大约也没听清楚女儿的呵斥,左手不停地抹着痒酥酥的胸口,在想着怎么回事儿,7楼都有蚊子?还按时缴物管费哩?

  “我们都很好,苏苏都都的成绩也不错,上次考了个全班第一……”女儿继续汇报般唠唠叨叨:“我刚才基本上拨了半个多钟头,总是嘟嘟嘟的无人接听,我就猜想你又在阳台上睡着了。”

  老头儿这下听清楚了,

  嘿嘿一笑。

  “你教的震荡办法好,要不,我睡着了,咋能听见?”钱锐气的听力正常,而且不同一般人的超正常。一个干了几十年的铁路巡道工,职业素养和习惯会伴随终身。

  当然,人睡着了,就另当别论。钱莉也知道,要让日近黄昏的老爸不睡着,不可能。以前尚有老妈可接听电话。

  老俩口离散后,

  老爸单身近10年。

  这晚上甚至白天,只要他一坐在阳台或客厅沙发上,用不了多久花白脑袋一搭,就开睡。而且奇怪的是,别的老人这种半截睡,十分惊醒,稍有响动即起,基本不会不接听手机。

  老爸的半截睡却和正睡一样,只要睡过去,就根本听不见手机铃声。所以,远在北京的钱莉,才想出了震铃这个好办法。

  在她多次严厉催促下,

  老爸终养成了好习惯。

  一坐在床上,客厅或阳台沙滩椅上,就把手机开成震荡装态,攥紧在自己手掌,然后将手机紧紧贴在自己的肚子上。

  “是呀,隔着千山万水,你又是一个人,不用这办法,又怎么办?”钱莉说着说着,就来了气:“爸,要说,这都得怪你自己,过得好好儿的,”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老头儿急忙认错,脑子也完全清醒了。

  “唉,都怪我年轻脾气燥哟。”老俩口虽然离散了,女儿却是彼此的心头肉。想想这人情炎凉,想想不过仅仅才十八岁的女儿独闯北京这么多年,老俩口的心就刀剜。

  家,健全时,老俩口的收入和心思,基本上都花在女儿身上。家,分散后,也同样如此。女儿,是老俩口在这人间最后的希望呵!

  其实,

  钱锐气本是一个自视很强,心气很高的人。

  女儿小时,母女俩基本上都不得不听他的,直至女儿在京城大学毕业,钱锐气都保持着自己的权威和尊严。

  然而,孤独和年龄摧毁了一切。进入老年的巡道工汉子,不仅天天盼着女儿的电话,而且一听到女儿的声音,忍不住就眼眶发红,哪还敢坚持一丝半缕原有的固执凌厉?

  “那,你现在也老啦,我妈还是单身,”

  可怜的女儿,可怜的盼望。

  10年如一日,总是幻想着老父母能重新在一起,尽管连她自己心里也明白,这对性格各异的父母,无疑是痴人说梦。

继续阅读:第44章 唠唠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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