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苏苏,都都还好吧?”
老头儿连忙岔开话题
“陈军,军军呢?”
钱莉在那边微叹一口气,大约是回过了神:“都好,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哦哦,都好就好,都好就好,我也好,嗯,还有军军呢?”“哪个军军?”
老头睁大了眼睛。
心里格登一下,糟糕,又吵嘴啦。
“就是,那个,”“放心,爸,陈军吃得睡得玩得,好得很!”钱莉在那边冷笑一下,转了话头:“半小时前,妈打电话来了,”
大约是为了让老爸消化消化,顿顿。钱锐气心里又格登一下,竖起了耳朵。近10年啦,老俩口藕断丝不断,可有事儿,却都把手机打到女儿手上,再由女儿分别传达或指示。
一般来讲,。
老头儿基本不找老太太
除了有几次,老头儿威冒咳嗽不止,自己跑到小药店买药服用,却从不见效,无奈之下,只得给女儿打电话。
己当母亲抚育着一儿一女的钱莉,仗着自己平时的生活用药经验,也没再给千山万水那边的老妈请教,作主吩咐老爸如此这般。
问题是,
可怜的钱锐气照此购买服用,却收效甚微。
无奈拖了几个月,又怕咳成老肺炎,只得再给北京打电话。钱莉这才明白,老爸的病,唯有老妈治,一个电话便打给了老妈。
药到病除,
又是单相思劝合。
老头儿感激之余,唯有摇头;女儿虽是好心,可哪里知道父母之苦?“……还说,她屋里开关突然扳不动了,一直没开灯!”
老头儿差点儿蹦起来,他可知道得清清楚楚,老伴儿一直长租的那小单间,线路只有一条,不像现在的装修线路,给各房间和大电器设的专用电闸。
也就是说,
那开关不开。
整间屋就漆黑一团,不但如此,冰箱一没电,箱里的东西就会融化。而老太太也和自己一样,越来越喜欢动辄买上一大堆菜,弄好放在冰箱里,慢悠悠吃上好几天。
还有,老头儿可知道,老太太自小没有自己身体素质好,怕冷怕热怕酸怕辣怕蟑螂怕老鼠……唯独不怕唠叨。
并且,越唠叨越精神,越被嫌弃唾骂越唠叨,直至最后把老头儿唠叨散开,自己唠叨进了租赁单间!“唉唉,你怎么不早说,怎么不早说啊?”
钱锐气有点慌乱,
在屋里窜来窜去。
把大小柜门拉得劈里叭拉的找着工具:“我又没睡着,一直竖起耳朵听着哩。”钱莉在那边满意的哼哼着:“好吧,你是没睡着。爸,出去小心一些,12点都过了,完了,记得给我打手机。”
“好的好的,完了,记得给你打电机,打电机,”老头儿咕嘟咕噜的,总算找齐了工具,跑到厨房取下墙壁上挂着常备用的布袋,装进去就拉开门就跑。
桃花小区这种老式楼房,
设计上就有严重的不足。
一楼分成两个单元,各排着四间房,除一条走道边着门与门相对,其他两间房均在纵向。这样,横向的两家如有什么不便,开门即见。
纵向的两家,自然开门也无法看到了。话说老头儿匆忙拉开房门跑出,刚准备随手关上,不防前面两声尖叫顿起。
原来,
纵向的一家几个小年轻玩到深夜,才恋恋不舍的告辞。
出得门来的两个漂亮姑娘,正整衣服捋鬓发吁气儿的,骤然见一个只穿着裤头的老头儿,气势汹汹的开门而出,以为碰到了痴汉,吓得失声惨叫。
不过,这一惨叫倒是挽救了钱锐气。老头儿一楞,随即,两个男孩子冲出门来。其中的房东小伙见是隔壁钱大爷,也一楞:“钱大爷,您?”
正准备用力关门的老头儿,
清醒了,脸一红,对小伙摇摇手。
“没事儿,没事儿。”屁股一撅,拉开门重新窜进。窜进房门的钱锐气第一件大事儿,不是后悔,而是后怕,后怕差点儿失手锁上了自家的防盗门。
正所谓年龄不饶人!记性一直很好的钱锐气,几十年来基本上都没有过,没带钥匙而把自己锁在门外的糗事儿,即便是在和老伴儿各自东西以后。
可随着时间的流落,
这好记录被打破了。
就在去年,好像是因为一家婚介介绍相亲,结果被老头儿认出,自称是第一次见面的对方老太太,一个面相儒雅稳重的老教师,竟然是自己两个月前就见过面的“失偶征婚者”。
一气之下,老头儿砸过去一杯才泡的热茶,拔腿就走。回到家里闷头就睡,然后外出散步,就这样,平生第一次忘记了带钥匙。
那种没了开门钥匙,
望门兴叹,急得跺脚的味道,真是终生难忘。
尤其是最后无奈之下,自己忍痛花了两张百元大钞,还得再和开锁匠一起到物管处,以证明“自己是自己”和“7—3是自己的产权房”,才由开锁匠破坏锁心,打开了防盗门。
而且,面对必须重新换新填上的空锁洞,钱锐气又咬牙掏出了120块人民币。仅仅因为生气而不小心,就让自己损失了整整320块人民币。
这对每月仅靠养老金生活的钱锐气,
心疼得直跺脚,直想自己抽自己几个大耳光。
现在,唉哎,差一点儿又是几百块不翼而飞,这可真是让钱锐感到后怕。忙忙碌碌的穿上短衫短裤,又小心翼翼地摸摸左腰间的猪么子小黑皮包,老头儿这才重新拎起布袋。
锁门前,又小心翼翼的逐次搜寻了大小卧室,客厅和阳职,并特别瞅瞅厨房,看灶台上的燃气灶和水龙头关好没有。
其实呢,
那燃气灶从来就很少开过。
水龙头也自然关得紧巴巴的。最后拉开门,得!一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迎面而站,摩拳擦掌,怒目而视。
一旁是难堪而尴尬的房东小伙,正在拉着他胳膊,后面,是那两个吓得失声惨叫,花容失色的姑娘……
大约半小时后。
可怜的钱锐气才勉强脱身,跨进了电梯。
当他气咻咻地赶到几里路外的前妻家,己是第两天凌晨1点30分。从外面看去,位于三楼的小单间一团漆黑,在或多或少都有点微薄灯光照着的整幢大楼各家各户中,显得是那么的渺小,可怜和卑微。
也不用老头儿用力叩门,只轻轻一下,那门就自动从里拉开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走廊灯的照亮下,闪闪发光且无声的看看他,然后悄无声息的踱开。
钱锐气轻车熟路的关上门,
掏出手电筒打开了门楣上的电源开关,窸窸窣窣一歇,很快就陷入了绝望。
根据自己少得可怜的电工知识,钱锐气断定是线路出了问题,很可能是哪一个结口松了或烧坏了。自门楣上的总电源盒起,线路一直埋在墙壁里,直至延伸到各种用电区。
这样就麻烦了,难道得顺着线路,把墙壁都凿开?这显然是不现实的。可不这样做,又怎么能找得到问题症结?
于是凌晨快2点,
老头儿站在了高高的独木凳。
一团椭圆的手电筒光,映照着他不断抖动着,这儿捅捅那里点点的电笔,一嘴乱蓬蓬的胡须。怀着最后一线希望,老头儿打起精神,又重新认真的检查了一遍。
最终只得沮丧的跳了下来,搓着自己双手低声说:“麻烦了,墙里出问题啦。”坐在沙发上的前妻一声不吭,对电器从来就一窍不通的老太太,慢吞吞的摇着一把大莆扇,唰!唰!唰!单调而空洞,还有些凄凉无助。
老头儿也不再说话,
而是摸到厨房。
扭开水龙头洗了手,顺便又把脸孔凑到水下,用力抹抹洗洗,顿感脑子清醒了许多。然后,他拉开冰箱举起手电筒照照,皱皱眉头,一大碗汤菜,一小点回锅肉和几个洗得干干净净的萝卜。
萝卜倒还新鲜坚硬,汤菜和回锅肉却都有点异味儿,看样子,这电停了不是一时半会儿。关上冰箱门,钱锐气有些冒火。
这老太太脾气就是怪
俩人还没离散前几十年。
凡事从不直说,非得自己一两再,再两三的问到。据老太太自己有次失口透露,直说就是求人,而自己一生都奉行独立自主,万事不求人。
那时,钱锐气尚可以理直气壮:“妈的,我们不是俩口子吗?俩口子之间谁求谁哇?你纯粹是没事儿找事儿,吃饱了撑的!”
离散后,
无语,更甚!
想想女儿千山万水打来电话,老头儿瞪瞪黑暗中的前妻,有些腻烦的想: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怎么了?活该!
可想这么想,
那心,却的的确确有点疼。
唉,小自己两岁的前妻也60有3啦,瞧她坐在黑暗中的可怜样,怎么也让人感到眼珠子泛涩。自古男女有别,男人离散后,可以靠一股气儿活着,有时还活得较好。
可女人呢?年轻时的前妻,除了在家整天价地窸窸窣窣,就没多少爱好,比如一般年轻女人喜欢的结伴儿逛街,八卦或搓麻将什么的,一概没有。
中年以后,
也保持着这些“优良传统”。
面对迅猛兴起的交际舞,炸金花,斗地主,坝坝舞和出国游什么的,也视若无睹,依然在家整天价地窸窸窣窣。
不过,窸窸窣窣渐渐换成了唠唠叨叨,一直到滔滔不绝,久滔不累的唠唠叨叨,把老俩口彻底拉爆,各自东西。
当然,
在此之间。
钱锐气也曾设身置地地想过自己的不足,也想努力改正,重新做人,缓和俩人之间的关系。可是,一遇上前妻如洪水猛兽的唠唠叨叨,一切信心,懊悔和努力,顿似泥牛入海,有去无回,几起几落,直到彻底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