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陆铭琰的无奈,我也同样能理解。
莫烨川素来就是这么个脾气,应该属于他的,应该他负责任的,他绝对不会舍弃和推脱——无论在哪个领域。
“既然他做了自己的决定,我也不好再说什么。”陆铭琰接着说道,“所以我就按莫擎昭最初的安排,顺着他既定的轨道往下走。正好你也知道,我当时的情况到底是有多糟糕……陆家已经把产业中心转移到了海外,我干脆就直接离开了江城。”
虽然人不在江城,但我知道那段时间陆铭琰对莫家的动态有多关注。
当时我只单纯地认为,他是从商业的角度去看待江城商界的变化,同时出于对莫擎昭的惺惺相惜,关注莫家时局的变化……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原来才是莫烨川最后一道保护屏障,只是不说而已。
哪怕他不在江城,只要莫烨川那边出现了什么问题,这位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的陆家少爷就会立马站出来。
不过幸好,那时的莫烨川,没有让任何人失望。莫家那滩浑水在被搅浑之后,又出人意料地沉淀下来,一切看上去都已经归于正轨,仿佛之前闹得腥风血雨的一切都是恰巧发生的意外。
也正因为如此,包括莫烨川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过多追究之前那些事情的细枝末节,就这么让它们淹没在了时光里。
前情解析到这里,我已经捋清了过去所发生的所有故事的基本脉络。
如今的重点,自然就重新回归到了眼下发生的事情上。
“所以陆大哥,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把这些股份交还给莫烨川,替他解决燃眉之急?”我问道。
陆铭琰摊手失笑回我说道:“我哪有这么未卜先知……只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该解决的事情归根结底还是要解决,有个定论才行。不过我没想到,这次回来的时机那么凑巧。如果再晚一天,莫烨川就得委曲求全,卖身抵债了。”
说话的同时,陆大哥看着我的眼神也透着那么一点促狭。
我脸颊一热,表面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那么现在呢?事态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算是……反攻的阶段吧。”陆铭琰轻笑道,“有莫擎昭留下来的这部分股份在,莫家莫成坤那一脉的如意算盘算是彻底完蛋。莫烨川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收拾残存的烂摊子,这次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隐患留下。”
听他说到这里,我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也就是说,莫家发生的这些事,其实都是莫成坤和穆兰的主使是吗?”
陆铭琰颔首回道:“可以这么说,不过……”
“不过?”我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好转折的伏笔。
陆铭琰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而后沉吟对我说:“其实这世间的很多事,都逃不过的一个因果报应。”
我愕然:“怎么就这么沉重了?”
“不是沉重,是实话实说而已。”陆铭琰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亮光在闪烁,“如果不是因为当年,莫成渝非得强迫穆兰嫁给他,硬生生拆散了一对眷侣,他们两个人也不会心存恨意,意图报复。如此一来,就自然不会有之后的那么多让人惊诧并伤心的事情发生。一切说不定会是另外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结局,你说呢?”
我愣了愣,旋即咬了咬唇,回应他说:“可是就像你说的,这个世界就是由数不清的因果报应组成的。有因才有果,然后循环往复,永生不息。虽然这个结果不是那么让人开心,可每个人都会得到自己的那个结局,然后开始下一轮的因果轮回。”
浅显又深奥的道理,只是鲜少有人看的透彻,想的释怀。
但无论如何,有一点是永远不可逆的——所有这些发生过的事,全都没有让人后悔的余地。
“你说得对。”陆铭琰浅浅地笑着,重新和煦地如春日渐暖的风。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说起话来能让人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舒服。就像现在,明明是他抛出来的道理,到最后却让我觉得我自己有深度有内涵有眼界……能让人有这种感触的,这辈子我恐怕只能认识陆铭琰一个了。
“所以,莫烨川已经想好怎么去对付自己的对手了吗?”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陆铭琰看着我,促狭问道:“当着法律意义上的伴侣的面,这么关心另外一个男人……陆夫人,你觉得合适吗?”
陆夫人三个字,着实是让我彻底熄火。
“陆大哥!”我嗔道,“能不能不要再打趣我了?”
我跟陆铭琰领证这件事,也是陈年旧事。归根结底是因为一个哥哥想保护自己的弟弟,把他从一段让他奋不顾身的感情里抽离。但最后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自己也不知道当时到底是搭错了哪根筋,更不知道陆大哥搭错了哪根筋。
“不是。”陆铭琰嘴唇一动,无端冒出来一个不搭噶的回答。
“什么不是?”我问。
“其实不是打趣。”他看着我,用一种让我突然很心慌的态度,“只要你愿意。”
还不等我从慌乱的窘境里找到出口,耳边又传来了陆大哥的轻笑声。
“看你紧张的这幅样子,几年过去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他一边说,一边摇着轮椅往外走,“该说的话我度说完了,咱们走吧。”
“走?去哪儿?”我怔了怔。
“去见见你那位至交好友,和泽医馆妙手回春的叶小昭叶大夫。”
我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他身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你居然还敢去见她?”
反正我现在还能回想起,发现陆铭琰私自跑掉的时候,叶小昭罕见的勃然大怒。
“不敢也得去啊,不是吗?”陆铭琰的笑眼里也透着无奈,“该解决的事总归要解决,要不然我总是时不时地觉得后脖颈发凉,就像有人在诅咒我……”
……
和泽医馆。
我坐在叶小昭长案后的椅子上,听着内间传来的火气四射的咆哮,忍不住裹了裹身上的大衣。
看吧,我没说错。当年陆铭琰在还没结束诊疗的时候落跑,这对叶小昭来说是一种尊严被践踏的耻辱,她气成这样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
估摸着这家伙的脾气还得爆发一阵子,我闲得无聊顺手拿过了桌案最上头的那本医术,打算看着解闷。
但没想到,我刚把书拿起来,里面就窸窸窣窣地掉出了几张折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