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欧阳昀念什么都没说。她既是欲言又止，又是无奈至极，同时，似乎还有那么点对我的抱歉。
就像她说的，如莫烨川这般身份地位的人，婚姻其实很少可以有绝对的自主权。
其实这一点，我并非刚刚顿悟。
早在八年前，我就已经明白了。
我顾如沉，连孑然一身的穷人都比不过。没有家，没有体体面面的工作。带着一个精神有些失常的母亲，和一个身体不好到极点的弟弟。
我目前虽无负债，可也没有积蓄——如果不算莫烨川给我的卖身钱。
我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面对什么，不知道生活在什么时候又会突然给我一个重击。我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个先来，更不知道所谓的未来是不是还不如逼仄的现在……
这样的一个我，跟莫烨川在一起，不就是实打实的天壤之别吗？
两个再怎么相配的灵魂，也终将被阻隔在物欲横流的世界之外。
从心底里，我是感谢欧阳昀念的。
若非是她说出这件事，说出这些话点醒我，我恐怕会继续沉沦在这个还不错的梦境当中，直到彻底无法抽身。
如今，我算是大梦方醒。
最后，欧阳昀念吐了吐舌头，对我说道：“我觉得，这件事你还是自己去问我哥比较好。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太难让人看透了。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因为他似乎一直都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
……
晚上睡觉之前，我把莫大少爷的枕头还回了他的卧室，然后反锁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迷迷糊糊之中，我隐约听到了有人用钥匙从外面开我的房门的声音。然后不过多时，我只觉身边的床一沉，某个人再度不请自来地回到了我的床上。
我其实已经很清醒了，却紧紧地闭着眼睛，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我背对着的那个男人躺下之后却久久没有反应，就当我觉得他应该是睡着了时候，肩膀却突然被人箍住，狠狠地翻了过去。
“啊！”我惊呼一声，在黑暗的房间当中尤为清晰。
“顾如沉，”莫烨川的声音低沉，响彻在我的耳边，直击在我心里，“你现在是不是很难过？”
莫烨川问的直白，但我挣扎着不愿承认：“没有。”
他突然轻笑出声，开口对我说：“没有……才怪。你跟我，谁还看不懂谁呢？你越是这么反常，就越说明你心里到底有多在意。你其实是爱我的，对吗？跟以前一样，甚至，比以前更甚？”
莫烨川的话，就像直接把我的心剥开了放在青天白日之下一般。我内心费尽心思隐瞒的那些小想法小情绪小秘密，就这么被他尽数看在眼里。
我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冷声回答莫烨川说：“莫少未免太自恋了吧？”
“是我自恋，还是你死要面子？”莫烨川直截了当地反问我。
我瞬间哑火，就我跟莫烨川这个剪不断理还乱的状态，谁不是全靠一张面子在死撑？
“难道你不是？”我重新反问。
本以为莫烨川会再跟我玩儿一些难以捉摸的、绕圈圈的文字游戏，可没想到片刻之后，他突然回答我了两个字：“我是。”
我是。
语气当中没有半点动摇。
我万万没想到，他一向要面子，一向追求深不可测的莫大少爷，居然会用这种方式回答我，还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
少顷，莫烨川再度失笑，开口对我说道：“看到了吗顾如沉，这才叫不按套路出牌。就像你把我的枕头扔回去，还反锁了门，这就是你吃醋的固有套路。从一开始，你就被动了，对不对？”
对，怎么不对？
我也知道，我这么做，无疑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告诉他，我现在情绪不正常，而这个不正常的源头，就在他身上。
从那一刻起，我就丧失了自己的主动权。
我知道，但我没办法控制自己。
人在情绪升腾的巅峰，没有办法那么理性，分析出那么多条条框框。
“顾如沉，事已至此，我们就把话聊开吧。”莫烨川叹了口气，“我爱你，你爱我，我们好不容易重逢在八年之后，何苦在面子的支撑之下，相互拉扯，苦苦煎熬？”
我默不作声，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只听莫烨川接着说道：“我承认，当年你离开我，我由爱生恨。可随着时间流逝，我发现恨被打磨殆尽，可爱却没有半点消弭。当时我就知道，我可能这辈子就栽在你手里了。无论我日后的生活中有没有你，你顾如沉都终将是我心头的一颗朱砂痣。”
我眼眶湿了，眼泪一滴一滴从眼角滑落，不敢抽泣，不敢动弹，却哭的一塌糊涂。
“而当我重新找到你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心终于回来了。我是恨，可我恨的本质，在于你的离开，在于我为什么会让你离开。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哪怕你就是个心思不纯的女人，哪怕你爱钱媚俗到骨子里，哪怕你真的嫁给了陆铭琰，哪怕你这八年过的日子有多么不堪……我恐怕都会选择继续与你纠缠不休。”
“但是你呢？装作不认识我，疏离我，对我冷言冷语……你知不知道，我这颗心也会疼，也会难过？”
“我有时候就在想，干脆如此，那就不如互相伤害吧……但我发现，我没有办法。我一度把自己陷入暗无天日的境地当中，对你想不出任何可行的办法……”
莫烨川的声音细细碎碎，在黑暗的夜色里，竟然让我觉得有些陌生。
这种陌生，来源于它几乎不能让人承受的重量和热度。我完全震惊于他会突然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放在我面前。我曾笃定地认为他不会，可他偏偏就像自己刚刚所说，就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喂。”
就在我安安静静地听着这个男人的心声时，却突然被点了名。莫烨川的语气里有些羞赧和气愤，他拈住我的下巴，凑过来咬着牙对我说：“顾如沉，你到底是真没心吗？！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给我一点回应吗？！”
“扑哧——”
我不好意思地笑出声来，更不好意思地带出了一道粘液状的不明物体。
“顾！如！沉！”莫烨川整个人都不好了，“我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