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就在莫烨川说着这这番话的时候。连北风呼啸穿林过耳的声响都听不到了，仿佛在我耳边就只有他说话的这一个音调。
能喜欢一个人，是幸运的事。
它让所有的日子都有了意义和期待。
它是和煦的暖阳，虽终有一天不会如最初一般浓烈，却始终能保持着一份至纯至暖的温度。
哪怕在寒冬腊月里蓦然回首，也能听到记忆深处春暖花开的声音。
我懂，我明白，因为我经历过，所以我知道。
就如同莫烨川之于我，哪怕分开两处，哪怕隔着经年。但在过去那八年的时间里，就算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只要一想到他，我的心都会有一种条件反射一样的抚慰——虽然在这抚慰之后接踵而来的，是久久不会散去的钝痛。
我承认，并且无比清醒和确定，哪怕痛楚大于欢愉，但我也从没有任何一刻，想要彻底拒绝这种欢愉。
因为我知道，有这种美好的情绪在心里，我还能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存在的人。可若是连这一丝美好也没有了，我都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人，还是行尸走肉了。
所以，当我听完莫烨川所说的这一切之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一言不发。
我觉得自己似乎犯了一个很愚蠢也很自我的错误——我在用一种主观的思维，去进行一场客观的判断，并几乎为此做出了一个完全没有意义的决定。
不要说顾思煜是我的弟弟，他哪怕是这世界上另外一个我……我想我也是绝对没有理由和立场去阻止他在感情上做出进退取舍的。
我所担心的那些，在他看来永远都是在杞人忧天。
只听莫烨川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柔柔地响起，他一字一顿地对我说：“所以，你没必要那么担心，不是吗？”
不是吗？
是啊。
我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甚至可以超脱于所有的现实条件，单纯地去想我这个行为的对错与否。
哪怕在顾思煜面前的，是高不可攀的女生，或者卑微到尘埃里的女生，我就有资格去帮他喊停，就有资格去强硬地影响他的决定吗？
恐怕没有。
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感觉沉重的一句话，不是别的，正是那句——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把好建立在痛苦和无奈的基础上，它的价值和意义又会被磨灭多少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隐约看到了莫宅那扇熟悉的大门。门上的灯还在幽幽的亮着，等着主人归家。
而后，我轻声开口，对莫烨川、也是对我自己说道：“我明白了，也不会再做自己不应该做的事情了。”
莫烨川轻笑回道：“你也不要把话说的那么沉重……我只是跟你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并不是要对你洗脑，或者进行什么思想教育。你是小煜的姐姐，关心自己的弟弟理所应当。但是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我觉得事情真的没有你所想的那么糟糕。”
还不等我说话，莫烨川就接着说道：“文熙的情况我已经跟你说了不少，小煜的想法你也已经很明了。这两个孩子都是让人放心的孩子，不如就让他们有一个试一试的机会。要不然的话，这种遗憾恐怕是多少时间也无法弥补的，对不对？”
莫烨川今天说话非常喜欢用反问句，虽然听上去是在询问我，可实则是在说服我。
而他，也真的说服了我。
于是我点了点头，再度开口回应他说：“我想我可能是对小煜关心过度了，我想让他过最顺遂的生活，却反而越了界限。人这一生，无论生命长短，该经历的还是要自己去经历。小煜能喜欢一个人，是他注定的因缘际会。至于日后会发生什么，多思无益。”
莫烨川笑了，笑得眼眸弯弯，很是灿烂。
他抬起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满是宠溺地仍对我说道：“这样才对……我们是他的智囊，也是他的后盾，却不能做他的桎梏和他的牢笼。那就没意思了。”
我看着莫烨川，觉得今天的他尤其成熟。
我心里无端端地有了一丝感慨，这个昔年还骄纵轻狂过的少年，如今在岁月的打磨之下果然不一样了。
……
在走近家门之前，我突然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对了，我一直没有问。”
“怎么了？”莫烨川问我。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我好像一直没有问过你……”我开口说道，“自从锦绣娱乐会所被关闭之后，袁季姗怎么样了？”
莫烨川愣了愣，显然没想到我的话锋转的那么快，分分钟就换到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身上。
“你怎么突然想起她来了？”莫烨川问我。
“就是突然想到了。”这也是实话。
我平时轻易想不起来、也不愿意去想那段过往，追溯到上一次谈及，还是在跟陆铭琰通电话的时候，跟他说起过。只是当时陆铭琰似是而非地一语带过，具体如何也没有跟我细说。
“她现在不太好吧。”莫烨川回答我，“用那么下作的手段动了我的人，不吃点苦头怎么可能？”
我面色一变：“你该不会……该不会是……”
意识到了我的意思之后，莫烨川失声笑道：“你脑补什么呢？我莫烨川做事虽然睚眦必报，可总归还是有点底线和道德的。我没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不过就是动了点小手段把她遣返回国，然后顺道打击了一下她的家族而已。”
我舒了一口气，却在想到他之前说的那句“动了我的人”时，又忍不住有些心动。
“不过，既然你提到了袁季姗，那我应该有权力问一句陆铭琰吧？”莫大少爷还真是个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的性格，接话茬的功力相当精湛。
“你有权力问。”我点了点头。
“这么干脆？”莫烨川倒是有点意外了，“还真不像你。”
毕竟在陆铭琰的问题上，我从来都是避之不谈的态度。
“是谁刚刚说的，永远不要用自己的主观意志去臆断别人的想法？”我斜了他一眼，“你想问什么？”
“他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离婚？”
“不知道。”
“……顾！如！沉！”莫大少爷气急，“你敷衍我？你刚刚不是还说我有权力问吗？”
我无辜地耸了耸肩，坦然回答他说：“我是说过你有权力问，但我也有权力决定回不回答，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