菽夜园的这场晚宴，场面要比我想象的大很多。先前莫烨川跟我说，这不过是一场家宴而已。可自打我看到瞿安然的那一刻起，就隐约知道，这可能真的不是一场纯粹的家宴。
更确切地说，它更像是我认知当中的那种，上流社会定期举办的寻常宴会。予取予求，各取所需，无论是暧昧的还是利益的，各种关系都可以在这里萌芽甚至确立。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见识有限，说不定人家的家宴就是这样，没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
欧阳昀念先前那一番话，让我的内心很是感动。但那种情绪也没有太影响到我本身，毕竟我现在是个奔三的女人，心态当然不会像二十岁的时候一般，在大起大落面前控制不得。
但有了她的那番话，我多了一种从灵魂当中升腾出来的底气——是啊，我好像并没有自己自怨自艾的那般一无是处。
最起码，我能让之前讨厌我的人认同我，能让之前喜欢我的人挂念我，这就是我顾如沉的本事。
有了这种念头做基底，我整个人都从容坦然了很多，半点纠结和心虚也无。
而且我也知道，莫烨川既然有这种举动，那他自然也想好了这样做的后果。一个男人顶着莫大的压力选择站在我身边，我又为什么要给他拖后腿呢？
我远远地看了一眼莫烨川，发现他在与人说话的间歇也在看着我。他清楚地递给我一个含着歉意的眼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感到抱歉。是因为忙于应酬，没办法照顾我跟小辰？还是因为他也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家宴变成了这个样子？
只能等跟他面对面的时候，再好好地开诚布公了。
但是，他能在这个时候，还不忘记对我的安抚，我已然很满足。
所以，我冲莫烨川勾唇一笑，眨了眨眼，心底瞬间扩散开一种名为甜蜜的美好情绪。
……
虽然我的情绪经过了几个回合的转变，已经渐趋自然，不至于抵触到格格不入，但我还是没办法让自己觉得真正属于这种环境。
等欧阳昀念离开之后，我就带着莫晓辰流连在大厅四周的餐台周围，想吃什么吃什么，倒是也很自在。
毕竟，餐台区域可以算是是整个宴会大厅最冷清的区域了，包括洗手间在内。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谁来这种高规格的宴会真是为了填饱肚子的？当然是宁愿饿上一晚，也得想方设法地与人交际，无论是商业名流，还是名媛贵妇。
商业名流之间，无疑是为了生意合作，其价值远比一顿饭高得多。至于名媛贵妇，有主的那些夫唱妇随，搞一搞夫人外交，优雅地端着酒杯谈一谈贵妇人们应该谈论的话题。而那些没主的，来这种场合大多是为了给自己找个主。吃东西这件事，不优雅的可能性太大，她们自然也不会做。
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一度觉得自己跟莫小少爷两个人，是整个餐台的霸主。
生猛海鲜挨个吃了一盘，小食甜点轮番尝了一遍。
我反正是个不在乎自己形象、也没什么形象可言的人，对那些间歇性投射过来的异样眼神置之不理。
只不过……
“这位先生，请问你看够了没有？如果看够了的话，请你让一让，可以吗？”我礼貌性地抬头一笑，对面前杵着的人开口说道。
这就是那个我完全没办法忽略的意外。
从我领着孩子到餐台吃第一口的时候开始，这家伙的两道眼神就一直盯在我身上。我这个人从来都对看向自己的视线很敏感，且判断精准，所以我确定绝对不会错。中间偶有那么三两分钟我感觉不到这个视线了，那是他在跟别人讲话，讲完之后就又重新挪了回来。
我不知道是自己的吃相太好看、太难看还是太罕见，反正我不在乎，就随便他看吧。
可这家伙的站位一点眼力价也没有，我跟小辰刚吃完甜点，下一摊应该是水果和冰淇淋。他刚好站在两个餐台之间，挡住了我们两个人的去路。
直到现在，我才第一次正眼看清这个盯了我将近一个小时的家伙到底长什么样子。
不长不短的头发偏分露出额头，干净利落。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很是英气。他看起来年岁不大，气质介乎于男孩和男人之间。
如果不是因为他盯了我这么久的话，我会觉得这个人不讨厌。
听了我的话后，这家伙完全没有那种被抓包的心虚，反倒比我更坦然：“你看我看够了？”
“……”
我这个套把自己也套进去了，我知道他在看我，意思不就是我也在关注他吗？
不过他倒是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接着开口说道：“我如果说还没看够呢？你想回答我什么？”
我冲他愈发灿烂地笑了笑，回答他说：“如果您还没看够的话，也麻烦您让一让。等我们过去之后你可以接着看，我个人认为，我的左半边脸比右半边更好看。”
我话音还没落下，这家伙居然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
“你还真是不客气啊，自信心膨胀到跟胃差不多大。”
“过奖过奖，我向来有自知之明，要不然你也不会做出这种举动。”我回答得游刃有余。
“你知道有一种吸引力，叫猎奇吗？”他挑了挑眉，侧过身去，“说实话，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能吃的女人。”
“先生，这不叫猎奇。”我领着莫晓辰从他让出来的窄小空间里挤过去，他的身上有一股干净的青草气息，很好闻，就像是刚刚下过雨的大自然，清爽而朝气，与他的气质如出一辙。
就如我刚刚所说，如果不是因为他莫名其妙盯着我看了这么久，我想这对我来说不是个讨厌的人。
“那叫什么？”他饶有兴趣地问我。
“叫没见识。”
我的话说的很直白，但自我感觉很中肯。我的饭量原本就不算特别大，正常而已。再加上这晚宴一小碟一小碟的吃食数多量不多，我吃到现在也就算是刚好吃饱。
原本我以为在我不客气的回嘴之后，那人应该不会自讨没趣。
但就等我给莫晓辰挖了一球冰淇淋，还没来得及递给他时，那家伙又出声了。
“你吃了那么多，还没吃饱？”
你看，说他没见识，还真是没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