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发怔的时候，光线昏暗的大厅里，突然亮起了一束光。
这一束光所投射的位置，是今天这个大厅里发生故事最多的地方——那座供施洛得让古典乐团演奏的高台。
在光束的最中心，笼罩着的是那架在我眼中算是无价之宝的钢琴。
“这……”我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莫烨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口中所说的重要的事，跟钢琴有关？
“你说，我体不体贴？”
见我这种反应，莫大少爷的眼神当中倏然冒出来一丝小得意，他挑眉看着我，有种求赞求表扬的意图。
“……”
我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很想在他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上拍一巴掌——请问体贴个毛线？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知道他体贴了啥？
“哦，忘了跟你说。”莫大少爷慢半拍一样，这才意识到没有说重点，“我知道你喜欢这架钢琴……”
“所以，你买下来了？”我随口一问。
不是小说啊、电视剧啊里面的霸道总裁，为了讨女人欢心，为了展现自己丰厚的家底，都会一掷千金，看见什么买什么吗？
不过小说电视剧归根结底就是小说电视剧，施坦威这架钢琴如此贵重，想来他也不会说买就买，我就是打趣他而已。
“……”
果不其然，这次换莫大少爷一时语塞了。
他居然语塞？
难不成还真是被我猜中了？！
只听莫烨川语塞之后开口说道：“其实我本来是有这个打算，但问题在于主人不肯出手。”
说完之后，莫烨川促狭地看了我一眼，用玩笑的语气对我说：“对不起哦，看上去让顾小姐失望了。”
“没关系。”我勾起唇角笑眯眯地回答他，“莫少有心，我就已经领情了。至于能不能做得到，那纯属个人能力问题，莫少也不要因此对自己失望，损伤了个人积极性那就不好了，以后还怎么财大气粗地去泡妹子。”
“嗯，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莫烨川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不过有顾小姐在，我还怎么可能把别人看在眼里？这架钢琴告诉我，这世界上存在很多就算一掷千金也买不到的东西。但你告诉我，这个世界上也存在哪怕散尽千金、孑然一身，也必须留在身边的人。”
说这番话的时候，莫烨川的表情很认真。他那双墨色的眸子深情款款的看着我，里面满是情到浓时的波光潋滟，没有任何掺杂的成分。
我愣住了，转而却又想忍不住笑出声——这家伙有时候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该认真的时候喜欢吊儿郎当，可猛不丁地就来这么一场露骨的表白，可恶……但更多的是可喜。
莫烨川看上去是个深沉内敛的人，但我非常清楚，他其实很擅长也很喜欢说这样体己的情话。
此时此刻，我似乎透过时光看到了他以前的样子，那个尚且略显青涩和张狂的少年跟眼前这个成熟男人已经完美契合。
一路走来，时光万千，你还没变。
真是件绝妙的事情了。
只见莫烨川抬手指了指高台上的施坦威钢琴，然后开口接着对我说道：“买不了，但是让你弹一弹还是可以做到的。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如果有机会的话要尝试用世界名琴演奏是什么感觉……”
是，我的确说过。
不过那都已经是八年之前的陈年旧事了，当时还仅仅只是一句笑谈而已，没想到能被这个男人记在心里，一直到现在。
就像喜欢和爱是一种天生的本能一样，对那个喜欢和爱的对象好，其实也是一种本能。总有些小姑娘会埋怨自己的男朋友不解风情，完全不知道怎么哄自己开心。其实仔细想一想，究竟是真的不解风情呢？还是仅仅是喜欢和爱的程度还不够呢？
“……知道你不想博人眼球，正好我也不想让除我以外的人看到你的好。”莫大少爷的情话技能接近于满级，“所以宴会结束的时候，我去找了一下关泽西，暂借了这架钢琴给你。”
怪不得我刚才怎么找也不见他的人影，原来就是因为这件事……明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收回先前对他的不见人影所产生的埋怨。
诚然，莫烨川的这一次借花献佛，真的是献到了我心里。我知道自己今天如果就这么回去，虽然也没什么，但是内心的某个角落里一定存有遗憾。
而他，知晓我的遗憾，所以不想让我遗憾。
我一步一步地走向高台，这一瞬间，我觉得我如同在走向我的梦想。它在八年之前被斩断，却从未死亡，于今日今时苏醒。
当我坐在那张陌生又熟悉的钢琴凳上的时候，汹涌澎湃的内心却沉寂下来，就如同当年我的每一次练习和演奏。
我看着自己的手指落在黑白键上，右手一如既往的稳健，左手却明显地稍有些颤抖。但它们接触到琴键的那一刻，就像是重临自己征战杀伐过的战场。
谁说握不住刀的将军就不再是将军？谁说提不了笔的帝王不配当帝王？
有些东西，有些灵性，是可以经年累月深深烙进骨髓血脉里的。
就像是钢琴之于我，亦或是医术之于叶小昭。
我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和我最忠实的伙伴。至于其他，我无暇顾及，也顾及不到。
我弹奏的曲子并不难，也不猎奇，但一直是我最喜欢的，《肖邦夜曲》。每次听到或者弹奏这首曲子的时候，我的内心都能彻底平复下来。我跟莫烨川在一起的时候，也尝试着对它进行了一些小的变化。
此情此景，非常契合。
一曲终了，我张开眼睛，轻声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来。
莫烨川怔了怔，开口问我说：“怎么这样就结束了？”
我冲他笑了笑，回应道：“这样就够了。”
同属人生中的境遇，多与少之间，没有任何差别。
而且，这也是我自己，对眼前这架承载着历史和悠长情怀的钢琴的尊重。
但没想到。
我刚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厅的一侧居然传来了一阵拍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