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这么一问，莫晓辰歪着脑袋想了想，而后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说：“太做作了。”
“噗——”
我直接被他小大人一样的用词笑喷出声，做作这个词，可真是在我意料之外。
“那你说说，怎么会觉得她做作呢？”我索性顺着这个话茬继续往下问道。
最起码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办法从这样的演奏方式里听出做作的感觉。毕竟这不是独奏，乐曲的呈现全凭乐团当中的所有人配合，所以任何一种乐器的声音都不是单一存在的，必然会有相互之间的依托掺杂。即便是听众想要把其中某一种乐器的声音拆分出来，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我对于瞿安然的欣赏，大致就是出于她此时此刻所在的这个位置考量，再加之她以前的能力对比而言，还算是能说得过去。
莫晓辰回答我说：“怎么说呢……我觉得她的演奏虽然看似流畅，实际上只是仅仅达到了音符之上的流畅而已。但是在音符之外，妈妈你曾经不是跟我说过，更重要的东西其实是演奏的心境和意境吗？”
没错，这个说辞我的确告诉过莫晓辰，这也是我一直以来都觉得至关重要的。
“既然如此，那她在意境上的断断续续、敷衍潦草，本身就已经是不及格了。几遍是指法上再熟练，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莫晓辰接着说道，“明知道自己根本就没能吃透这首曲子的情怀和意境，还故意做出那样夸张的反应……这不是做作又是什么呢？”
“……”
我哑口无言，在这个七岁的小家伙的一番言语之下。
对啊，就如莫晓辰所说，这个连乐曲的意境都没能理解透彻，却做出那么一副醉心于音乐演奏的模样，不是做作又是什么呢？
不过让我觉得好笑的是，这些道理明明就是我告诉莫晓辰的，如今却反倒被他用这些说辞说的无话可说，然后才明白我到底忽略了什么，避重就轻了什么，我到底是怎么了呢？
或者说，人长大了之后，为什么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这样的转变呢？
容易被细微的东西影响，容易被自己的主观印象所驱使，然后就忘记了模糊了真正应该放在最中心的东西。
虽然不算完全切合，但我想“勿忘初心，方得始终”这句话，着实是很有道理。
在莫晓辰的一语道破之下，我再听台上瞿安然做钢琴手的施洛得让的音乐演奏，立马觉得索然无味。
不仅仅是瞿安然的弹奏存在问题，其实仔细分辨不难听出，施洛得让整个乐团的演奏水平都离他们的正常状态相差甚远。
对此也不难理解。
一来，他们因为必须得迎合瞿安然，没办法发挥自如。二来，他们因为必须得迎合瞿安然，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也多亏这是施洛得让，如果换个水平再差一点的乐团，在这种状况下恐怕就已经要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失误。
只不过在场的这些名流们，真正懂行的显然不多。他们大多数人对古典乐这种音乐类型的了解，很多都是为了附庸风雅，只需要一个大致的皮毛即可。所以即便瞿安然和施洛得让的演奏不在状态，但还是引来了不少人赞赏的目光。
而这些目光里，相当多一部分都是奔着瞿安然来的。
他们不会认为瞿安然瞿小姐的演奏水平有什么问题，因为他们基本都听说过施洛得让。能跟施洛得让有合作，并且看上去还合作的不错——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认同。
而且不得不说，盛装打扮之下在钢琴前演奏的瞿安然，其吸引力要远比平时高出了太多。
我敢说，在场不乏有曾对瞿安然这样的名媛看不上眼的男人，会因为眼下发生的这件事，对瞿小姐的印象发生极大的改观。
这就是闪光点的作用，最起码不会让人单纯地被认为只是个空有外表的花瓶。
怪不得她在离开之前，对我说了那样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对于我赤裸裸的攻击，她不但没有如意料之中发作，反倒很有底气地冷哼了一声，把我之前说给她、让她好好操心自己的事回敬给了我。然后，她还说她不像是我这样只会洗衣烧饭带孩子的下里巴人，上不了任何台面。
言下之意，不言自明。尤其是结合起后来发生的这些事情……她可真是上了大台面。
而且，这兴许是唯一一个会让我彻彻底底羡慕嫉妒的台面。
可无论怎么样，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不管我的心情如何情绪如何想法如何，她都是此时此刻当之无愧的主角。
所以有句话还是对的，运气很多时候比能力更重要。
还有一句话说的也是很对的，做任何事情都得坚持，因为谁也说不准好运到底什么时候来临。
今天，我想大概就是瞿安然的大运。也不枉她在这个圈子里坚持混迹，也该熬到可以柳暗花明的一天了吧？
我不羡慕她的这种运气，毕竟我不想达成她的目的。我羡慕的是她的运气所能依托的这种方式。这样顶尖的古典乐团，这样让人挪不开眼的钢琴名品，今夜都只沦为了她攀上枝头的垫脚石——除此之外，毫无意义。
“妈妈，我们走吧。”
就在我的苦涩酝酿到最高点的时候，莫晓辰突然牵住了我的手，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睛跟我说。
“这首曲子看样子快结束了，妈妈你就算再喜欢施洛得让，恐怕也不想再听第二首了吧？”莫晓辰说到这里，突然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好好的音乐会，被那个女人弄成这幅鬼样子……”
还不等我跟莫晓辰搭腔，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个小小的黑影，直接推搡了他一把。
“你说什么？你站住！你把话跟我说清楚！”
我回过神来，忍不住开始犯头疼——莫晓辰跟赵家那个赵嘉鑫也真是冤家路窄。
没错，突然蹦出来的这个就是赵嘉鑫。他气呼呼地喘着粗气，看架势跟之前打架的时候不遑多让。
我有点懵，他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只听赵嘉鑫梗着脖子，不顾音乐会开始后营造出来的优雅氛围，冲着莫晓辰嚷道：“你刚刚说的什么鬼样子？！你居然敢这么说？！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瞬间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