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煜的这一个眼神，刹那间就把我震慑住了。
我想我这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哪怕是上一次跟我谈他和晏文熙之间的事情时，眼神也没有坚定到如此地步。
“所以呢？”
我没有表明我的任何态度，只是继续问道。
虽然在我看来，我的弟弟年纪不大、涉世不深，却还是个成熟稳重、顾全大局、眼光长远理性的好孩子，但我也拿不准，在这种被他比作“人生第一个最确定的决定”的事情上，他到底是怎么考虑的。
“所以，我就答应了。”顾思煜耸了耸肩，突然笑了笑，“姐，我现在没有资本，所以我得想办法自己创造自己的资本。”
我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具体意思。
只见顾思煜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地对我说：“我知道，咱们家跟文熙家的差距到底有多大。虽然都说感情这种东西最重要的还是看自己，但是我知道，外在的某些影响很多时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听着顾思煜的话，我感同身受。
这难道是什么诡异的血缘定律吗？我面临过的问题，我的弟弟也在面临。
“这段时间以来，我也退缩过，彷徨过，失落过。我甚至想，为什么上天对我这么不公平呢？哪怕我不出生在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总归可以给我一个健全的身体吧？”
我有点心疼，但更多的是无奈。
谁不想自己一出生就站在比别人更高的起点上，谁不想自己能安安稳稳顺顺利利地过完这一生？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有种自古至今广为流传的说法，叫天不遂人意。
只听顾思煜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过，我内心那种可笑的自尊心和理性始终在支撑着我。你知道的，不战而降不是我能做出来的事情。而且我不是小孩子了，经历的东西比同龄人多了太多。尤其是在明知道意外比明天更容易来到自己身上的情况下，我更珍惜我现在所能遇见和拥有的一切。”
“我不想放弃，不想逃避，那就只能面对。”顾思煜突然转过脸来看着我，目光如炬。
“姐，我必须得面对。”他一字一顿，接着说道，“别的我做不到，但我知道生命的存在才能让我拥有更多的可能性。如果我的身体就那么垮掉了，哪怕日后有什么好的机会在等我，我还能爬到它身边吗？”
“这种心态，类似于借贷，虽然看起来更像是空手套白狼。”顾思煜自嘲地笑了笑，“可既然我能借到，那我为什么不去借住这份力量呢？”
“它可以让我的身体更好，甚至有很大的可能性能让我支撑到真正换肾的那一天。它可以让我在这段时间当中有更好的精力，哪怕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出去工作，但我最起码可以更好地做好现在的工作，并且充实自己。”
话说到这里，顾思煜顿了顿，反问我说：“姐，你觉得吴院长这样的人，会仅仅因为文熙的请求就这样对我吗？”
我被他的话问住了。
就像我刚刚自己想的一样，疗养院不是福利院，也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慈善机构。可到这里来的很多人，有各种各样要求和特殊关怀诉求的人绝对不少。
如果吴院长是一个没有任何辨别能力的人的话，那么说不定江城疗养院早就因为资金问题倒闭了。
随后，顾思煜又丢出一个炸弹：“还有姐，你知道吴院长也在密切关注给我寻找肾源的事情吗？”
听了他的话，我不由得愣住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
并非是我大惊小怪，而是这件事本身就超出了一个疗养院院长的义务范围十万八千里。
顾思煜看着我，一脸“早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然后回答我说：“就是有这种事，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姐，你不觉得……吴院长的这种作为，恰巧说明了你的弟弟值得他这么对待吗？”
“借贷，也是要有本钱的。可能在吴院长看来，我本身就是他觉得尚且可以的本钱，你说呢？哪怕他不认为我跟文熙在一起很合适，但也觉得我还算是个可造之材，不是吗？”
听了顾思煜的话，我陷入了沉思。
可无论我做了多少种悲观的假设，却不得不承认，我也赞同他之前说的这些。
“所以，我接受，并感恩。”顾思煜说话的语气稍稍轻松了一些，“因为我很理性，所以能保持宠辱不惊。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才会让我拜托那种负面的自我认知。我想，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他们失望。”
半晌之后，我本想着开口对顾思煜说点什么，却听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说的真好。”
我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却见欧阳昀念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用一种非常认同的表情看着顾思煜。
顾思煜冲他眨了眨眼，两个人之间倒有一种莫名滋生的小默契。
“你睡醒了？”
“根本就没睡多久。”欧阳昀念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我睡眠浅的不得了，你们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能睡着才怪。”
我讪讪一笑，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的确，欧阳昀念睡眠浅，平常在家里睡觉都得带着耳塞。
“不过你也不用这么过意不去，”欧阳昀念打了个哈欠，接着说道，“能听到这么一场有意思的对话，可比睡觉值当多了。”
“……”我瞬间没话可说。
而后，欧阳昀念突然对小煜说：“你的想法，我很赞同，我相信你可以做到自己说的这些东西。”
“喂喂喂，你跟我可是一点都不熟，说这种话不觉得太武断了吗？”顾思煜挑了挑眉，显然觉得这种莫名其妙的鼓励和肯定有点没头脑。
“虽然我跟你不熟……”欧阳昀念拖了个长腔，“但我跟你姐姐熟啊。”
“所以呢？”
“所以，这就是理由。”
说完，欧阳昀念就闭上了眼睛，不打算再多说一个字。
我愣了愣，她之前的那句话……是在暗中认同我吗？还真是也同样莫名其妙的。
……
过了一会儿，我突然有点感慨。
“如果早知道这样的话，那倒不如把你留在疗养院里。”我对顾思煜说道，“一方面，能少点长途跋涉的折腾。另一方面，还省了去沄城帮你再联系医院的麻烦……”
“还联系什么医院？不是莫大哥已经帮我安排好了吗？”顾思煜看着我，一脸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