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他”，我妈没有明说。
但我的心尖瞬间颤了一颤，立即明白了她指的是谁。
莫烨川。
我很确定。
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妈张口问的第一个问题，就跟一个她只见过一次面，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男人有关？
更何况，那个男人还给了他那么大的刺激，她在言语和神态之间，为何又表现出了一幅略带失落的模样？不应该是庆幸才对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踌躇再三，那些询问的话早就涌到了喉咙口，但还是被我自己硬生生阻拦了下来——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间。
而且，我深知我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看似温婉迁就，可骨子里的那股韧劲儿和执拗，要比我弟弟顾思煜更甚几分。只要她不想说，那恐怕谁也没办法逼迫她说出口——清醒的时候如此，发病的时候更是如此。
所以片刻之后，我只是浅浅地摇了摇头，笑着回道：“只有我们。”
“哦，这样啊……”我妈也同样轻声回应道，近乎呢喃。
在这一瞬间，我看到我妈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既有松了一口气的轻松，还有愈发弥漫出的失落，除此之外应该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那就是我彻底看不懂的了。
我仔细琢磨了一番，愈发确定了自己最初的那个设想——我妈跟莫烨川之间，绝对有些关联。
即便莫烨川完全不知情，但我妈也是知道的！
这种表情，俨然就是一种想见却又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见的模样，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还潜伏着几乎爆炸的剧烈情绪。
其实我一直想问莫烨川，因为自打那次从江城疗养院回来之后，他就跟我说过已经着手在调查这件事的相关始末了……只可惜，拖延到现在也没能有机会问出个所以然，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机会再问。
我生怕我妈的情绪会一直这么低落下去，不过幸好，有莫晓辰这个小家伙跟顾思煜一起笑闹，那种氛围终究还是占据了上风。所以我妈只是片刻的低沉，之后就基本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逗小辰说话犹如在逗弄自己的亲孙子。
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我妈这副模样。
在我的印象里，别说是对我，即便是对顾思煜，她都没能耐心细致慈爱有加到这个地步。
不仅是我，顾思煜也感觉到了这一点。
我们俩对视一看，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无奈和妒忌。凭什么亲生孩子都没受过的待遇，分分钟就被一个别人家冒出来的小孩占据了？
原本还都很喜欢莫晓辰的我和我弟，顿时就有了一种要把这小孩儿跟我们的妈隔离出去的冲动，管他年纪大小，管他是谁家的娃！
还有，我终于理解了那句话——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
江城到沄城大概有三四百公里的距离，司机师傅开车的很稳，再加上早晨大家都起的早了一些，所以没过多一会儿，我妈、欧阳昀念和莫晓辰三个人就睡了过去，只有我和顾思煜还清醒着。
“你不休息一会儿吗？”我轻声问道。
顾思煜摇了摇头，转脸看着我笑着回道：“姐，我现在可不像以前一样精神头那么差劲。”
以前的顾思煜，每天基本要休息十二个小时。即便如此，还经常会觉得精力不济。
“真的？”我仍旧不放心，总是下意识地觉得他在我面前强撑。
“真的。”见我如此，顾思煜一脸无奈，“在疗养院的这段时间，我被照顾的很好。而且院长还专门帮我安排了检查，用了一些新的药……反正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已经恢复了一点元气的人，虽然离健康还差的远，但也已经满足了。”
说话的时候，顾思煜一直看着我的眼睛，目光澄澈。
我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
不过……
“疗养院那边的待遇这么好吗？”我微微皱了皱眉，“不会是文熙又在中间操心调停了吧？”
说是让我妈和顾思煜去工作，其实说白了就是借住，这一点我非常清楚。在他们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能帮疗养院做一些工作，进而换取一些常规的待遇，这我尚且还能接受的。
可如果按照小煜的说法，院长专门帮他安排了检查，还用了新药……我不相信疗养院能做成慈善机构。
之前莫烨川跟我说过，如今江城疗养院的院长，是晏文熙的爷爷，如果是文熙央求她爷爷给小煜开后门的话……那就超出了我的原则了。
我没有清高到不想担人情，但我从来不担我肯定还不起的人情。如今小煜在江城疗养院享受的这些待遇，就是我还不起的那一类。
而且还有更深层次的一个原因，是我弟弟喜欢晏文熙。
虽然这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前路渺茫，但我还是不想让我弟弟受对方太大的恩惠。恩惠越大，那在感情里的地位就会不由自主地越卑微。
我沉思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决定把话说明白。
“小煜，你知道……”
我话还没说完，就见顾思煜挑了挑眉，笑着打断了我：“姐，你是不是想问我，知不知道文熙和吴院长的关系？”
“……”
我一时之间被堵得无话可说，他知道了？
“你看你神情凝重的样子……”他还不忘戏谑我一通，“其实刚到疗养院之后不久，我就知道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追问道。
“刚开始的时候，我总觉得院长对我的关注有点超乎寻常。本来以为他对所有人都这样，可显然不是。后来跟院里的老人混熟了，很容易就旁敲侧击出来了这个消息。说实话，当时我还挺震惊的。如果不是因为我跟咱妈做的两份工作，都是实打实的正规岗位，我都觉得自己是走了天大的后门……”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弟弟就是我弟弟，脑回路跟我一模一样。
“不过我虽然知道了，但也没有跟文熙说，就当自己不知道。”顾思煜继续说道，“后来没过多久，她就忍不住跟我坦白了。说觉得瞒着我不好，说清楚之后免得我多想。”
我的笑意愈深，这也的确是文熙那个丫头的性格，坦然，率性。
“至于后来，吴院长要给我安排专项检查这些事情，原本我是很抗拒的。”顾思煜认认真真地跟我说，“我觉得我当时的想法，就跟姐你现在的想法一样。我不想承担那么大的人情，因为我没有任何资本，甚至连一个健康的身体这种资本也没有。我还不了，也不想让你帮我还，更不想无端端地就在文熙面前矮一截，哪怕她完全不会这么想……”
我听着顾思煜的话，深有感触。这就是我们家人的共性，从来没有任何占别人便宜的想法。
“可你还是答应了，不是吗？”我愈发不解。
“姐，这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也是我离开你之后，独立作出的，人生第一个最确定的决定。”
顾思煜定定地看着我，一字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