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这么一问,薄简安顿时脸色一白,然后略有几分不自然地回应我:“这么无聊的问题,跟你有关系吗?”
不回答,在我意料之中,毕竟我们俩可还没到交心的地步。
不过,无论他怎么回答,我接下来的的说教都是一样的——走个流程而已。
“说实话,在我看来,你谈过恋爱,或者更确切地说,谈过一段正常恋爱的可能性很小。先别急于反驳。”
眼见着薄简安撸起袖子就要跟我争执,我提前一步将他的话堵回了嘴里。
“如果你正常地谈过恋爱,那么你的爱情观念不可能这么幼稚。你的幼稚,加上成长过程里接受的世俗,不可避免地让你变成了一个偏执且难以沟通的对象。”
话说到这里,我顿了一顿,接着说道:“的确,我们这个年纪的感情,永远离不开物质层面。可是这就是你觉得,所有物质不对等的感情模式,都是弱势的一方别有所图的立足点吗?”
薄简安仍旧脸色泛白,抿着嘴不发一言。
“我告诉你,不是。”我冲他笑了笑,“这个世界永远没有童话故事,但也并非处处都是三言二拍。感情这种私密领域,最基本的永远都是两个人之间的相互欣赏。”
“你说的轻易。”薄简安语气不善地堵了我一句,“如果莫烨川欣赏你的美貌,你欣赏他的身家,这算不算互相欣赏的范畴?”
“没想到你还真是挺有眼光。既然你的溢美之词已经说了出来,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我指的,是薄简安无意间说我还有美貌。
听我这么一说,这家伙立即认识到自己刚刚好像用错了什么比喻,泛白的脸倏地一下升起了红晕,也不知道是尴尬的还是羞愤的。
“不过我得告诉你,你的举例论证,是错误的。”
“何错之有?”他哪怕脸上的尴尬未褪,却仍旧定定地盯着我,想要看看我这张嘴里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既然学生如此虚心下问,那我自然也乐意说的明白——薄简安对我的单方面偏见,我今天一定要解开,否则还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幺蛾子。
“也不能说全错,但至少错了一半。”我回答他说,“其实论证两个人是否是真正的相互欣赏很简单,那就是把所有的外在条件完全剥离,如果这个人以一无所有的流浪汉身份出现在你面前,你还会不会喜欢对方。”
“我承认,这种验证方式很理想化,可谁知道有朝一日命运会给我们开什么玩笑呢?八年前我认识莫烨川的时候,我尚且阳春白雪,家庭完满,学业有成,前路光明。他上有兄长,无心家业,纨绔不羁,不学无术。那时候我们在一起。”
“后来,我在社会最底层挣扎,最多的时候同时做五份工,每天游走在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的恐慌里。我中止学业,放弃未来,用弹钢琴的手做刷盘子洗马桶的活。可即便如此,我也从来没跟莫烨川要过任何一点施舍。”
“这份所谓的工作,不就是施舍吗?”薄简安还是试图用他自己知道的那些支零破碎来反驳我。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回道:“不是施舍,是威压。如果你知道是他让我在整个江城找不到除了陪酒以外的任何工作的话,你还会这么说吗?”
“……”
薄简安无言,但他的表情里多了几分惊诧。
“他现在身居高位,年轻有为,身边围绕着我的女人成千上万,都比我优秀,我从来没想过跟他能有什么将来。所以我做的最后一点挣扎,就是还在心里保存着最后一丝理性。”
“这跟你的相互欣赏论有什么关系?”薄简安问我。
“这就是当年他欣赏的,我的本心。”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只有这样,在日后面对任何变故的时候,我都能坦然地说服自己,我没有变,只是另外的人变了。”
“自我安慰?”
“或许吧,可这样才会让人更释怀,不是吗?”我看着被山风吹拂的叶片,内心居然真的宁静下来,“但如果,莫烨川仍旧欣赏现在这个一无所有的我,那我应该也有理由坚持那么一下吧?另外,我可以很确定的说,假如有一天,莫烨川变得像现在的我一样,一无所有,那我仍旧也是喜欢他的。”
“可能吗?你可真是做了一个听上去无比感人,实际上完全不会发生的假设。”
“这个谁能说的准呢?”我耸了耸肩,“说不定命运就喜欢开这种玩笑。”
薄简安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眯着眼看着我,直到看到我背脊发凉,这才出声说道:“我觉得,看你这么土鳖的样子,我应该可以相信你一次。”
“……”我气得差点没背过去,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只不过……”薄简安欲言又止。
“有话快说。”
薄简安眉宇之间蔓延着一种跟为难很类似的情绪,少顷他含糊回道:“没什么,只是希望你的坚持能有意义。”
可究竟什么是有意义呢?
如果我能想明白,现在恐怕已经是个哲学家了。
……
“说完了我,也该说说你了吧?”看薄简安下山的步履轻松了不少,我决定趁热打铁。
“说我什么?”
我不打算跟他绕弯子,直截了当地回道:“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除了以为我是情妇或者小三这类人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吗?”
听了我的问题之后,薄简安居然认认真真地偏着头想了好一会儿。
就在我以为他要说出什么了不得的第二原因的时候,他薄唇一动,吐出来一句让我七窍生烟的回答。
“吃的多。”
“我吃你家……”
“你没吃我们家大米,但菽夜园晚宴,是我的行政主厨。而且,甜品台上的所有甜点,都是我亲手做的。”薄简安顺利地堵住了我的话,并附赠一个白眼,“你知道这种档次的甜品,吃一份就可以聊一整晚了吗?你想想你自己吃了多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跟莫晓辰两个人,几乎横扫了大半个甜品台。
“我当时就想,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土鳖女人,到底是哪个暴发户的家眷。谁成想,居然是那个号称全江城最有品味的男人莫烨川莫大总裁的家眷,啧啧……”
摇头是几个意思?
“搞清楚,我除了吃之外也是有别的才艺的。”我认真反驳,“我后来弹钢琴,你不也偷窥到了吗?难道你不觉得,我坐在钢琴前面时,有种不一样的光辉吗?”
我刚一说完,薄简安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
“说起弹钢琴……你认识威廉姆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