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沉默了很久都没有作声，我没有催促，隐约知道她此时此刻正在进行多么仓促又激烈的心理建设。与此同时，我又有另外一种直觉——我妈即将说出口的这个人，一定身份斐然。
江城的总裁，丧偶之后再度结婚，二婚的对象是自己的下属……不知道为什么，这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之后，我居然感觉这个故事有那么一点点熟悉。
可我的熟悉感跟这种熟悉感的来源之间，还隔着一层我想戳破却没办法找到关键点的窗户纸，一头雾水。
过了很久很久，我妈垂下眼眸，吸了吸鼻子，闷声说了三个字。
我瞪大眼睛不确定自己是否真正听清，追问她说：“您刚刚说的什么？！”
“莫成渝。”我妈的声音比第一遍的时候大了一些，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莫氏集团的上一任总裁，我当年的顶头上司，也是……也是莫烨川的父亲。”
“……”
我彻底被惊住了，一点余地都没有留下。无论如何我也没想到，我的弟弟居然不是我的弟弟，而是莫烨川的！
可与此同时，我也想明白了之前的一些想不通的问题。就比如，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弟弟长得像我妈，却一点我爸的影子都没有。再比如，为什么我妈能拥有那么一只钻石戒指，价格斐然。再再比如，为什么我妈在第一次见到莫烨川的时候，整个人控制不住地犯了病，并抱着他不愿意撒手。再再再比如，为什么不止一个人跟我说过，顾思煜跟莫烨川有一种莫名的相像……原来真的不是无的放矢！
我的天呐……除了这四个字之外，我无话可说。
“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我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我妈的语调比之前顺畅了不少，“就是你想的那样，小煜从血缘上说也是莫家的孩子。但是这个孩子的存在是莫成渝从来没有承认过的，我当时也很绝望。但后来我也想开了，无论如何这是我的孩子，就算他爸爸不承认他，我也要好好地把他抚养长大。”
话说到这里，我妈顿了顿，而后接着说道：“只是天不随人愿，后来小煜生病了。我一直没有找过莫成渝，因为当时我们家虽然不富裕，可也不算太拮据。我很乐观，我一直觉得我跟你爸爸两个人努努力，总能在肾源来临之前筹集到手术费。”
“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肾源出现了，但是又失去了。”我妈看着我，悲痛欲绝，“你知道那个肾源是谁吗？”
我在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一个最狗血的答案。
难不成……会是……
“是莫成渝的。”果然如我所想，“在配型成功之后，穆兰不知道怎么发现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血缘关系，所以临时反悔。我本以为只是那一次而已，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是我太小看她了。她居然能把事情做到这么狠辣的地步，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穆兰，又是穆兰。
如果是穆兰的话，那么之前我的另外一部分没有想明白的疑问也有了解答。比如为什么莫烨川和薄简安先后去查相关的信息都进展缓慢，比如为什么那个幕后的人一定要让顾思煜死。
可换一个角度想，在穆兰看来，顾思煜本身就是个不应该存在的孩子不是吗？她兴许觉得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这样报复也是理所应当。
我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不断抽痛，这世界上的事情大多如此，拥有从不同角度看就截然不同的两面，让人很难去界定到底谁是纯粹的善恶。
但现在，我也没有立场去考虑这个升华到人性层面的问题。我唯独需要关心的，是如何让我的弟弟活下去——即便他跟我完全没有血缘关系。
“所以您这次去找她，她都说了什么？”我定了定神，开口问道。
“她说让我把顾思煜是莫家私生子的事公之于众。”
“就这样？”
“就这样。”我妈回道，“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我想不明白。”
我的眉心跟我妈一样紧紧蹙起，仅仅是公布一个消息就可以换来我弟弟的活路，这种交换对等吗？如果穆兰是个这么好说话的人，那她当年就不会做出那么心狠手辣的决定。
所以我几乎可以肯定，在这个动作的背后，一定还隐藏着更深的所求！
……
我关上我妈房间的门，让她一个人好好休息一会儿。转身之后却发现，薄简安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并没有走远。
“说完了？”他闻声抬头，温声问我。
我点了点头，走到他身边坐下。然后想了想，把我妈说的那些话简明扼要地告诉了他。
“公布这样一个消息……”听完我的叙述之后，薄简安陷入了沉思，少顷之后他突然回过神来，“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只见薄简安拿出手机仔细浏览了些什么，旋即开口对我说道：“你应该知道莫氏最近面临危机的事情吧？而且是一场成立以来最大的危机。”
我点了点头，如若不然，莫烨川也不至于出卖自己跟另外一个财团联姻。
“外界对这场危机众说纷纭，但我找朋友问了问，他们告诉我的答案是，莫氏的这场危机并非是来自于外界，归根结底是内部的争权夺利。”薄简安语速飞快，“当时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以为只是莫家旁系作乱，无关紧要。可随着事态愈演愈烈，这场危机明显蓄谋已久，而且筹谋缜密，处处直切要害。”
“所有人都觉得这场危机并不如表面上那么简单，毕竟一个单纯的旁系股东，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步步为营。”
“所以呢？”我觉得自己几乎无法思考，在这么复杂的信息灌输之下。
“所以，我想这个幕后主使这场危机的人，应该就是这位看上去无欲无求的莫夫人吧？现在莫家的局势在莫烨川订婚之后已经开始有了好转的势头，所以她才急需要用另外一颗炸弹把水再度搅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