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张了张嘴，结果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这应该是我在我妈面前第二次这么心情复杂，复杂到言语无法抽丝剥茧地顺畅表达。
我想如果这个场景发生在先前的那个电话打来之前，我应该会二话不说直接冲上去抱住她。如果这个场景发生在顾思煜跟我说我不是我爸妈亲生女儿之前的话，我想我大概会扑进她怀中失声痛哭。
但是现在，我只能愣愣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僵硬难看地笑，不可避免地回想着刚刚那一通莫名却又关键的电话。
我是心疼的她的这毋庸置疑，但冥冥之中就是有那么一种无形的力量，把我的脚和嘴牢牢地固定住。就像一道屏风隔离在我跟我妈面前，让我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做那个贴心又贴身的小棉袄。
这一次，比第一次更让我觉得不知道如何处理。
毕竟第一次的时候，我只是因为莫烨川的原因羞于启齿。但在我心里，她仍旧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人。
可现在……不说了。
就在气氛尴尬沉闷到几乎无法挽回的时候，我妈再度开口了。她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扭头对薄简安说道：“简安啊，能不能麻烦你暂时出去一会儿？我……有些事情想单独跟如沉说。”
薄简安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看了我一眼。我冲他点了点头，然后他就顺从地出了门，并贴心地把门给我们带上。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母女两人，我妈走到我身边，拍着我的肩头让我一起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久久无言。她的眼神很复杂，但同时又让人觉得很空洞。就仿佛有万千思绪萦绕，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一般。
我有预感，我妈一定是想跟我说一些很重要的事，尤其是跟顾思煜的肾源有关的那些。但是究竟是只说一部分，还是全部如实相告，那就又是在我控制之外的可能性了。
“妈，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听着呢。”少顷，我定了定神，开口对她说道。
听我这么一说，我妈的眼神当中终于有了一点焦距：“有些话我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妈知道，你应该也有很多疑问想问我，不如你问吧。如果我能回答，就一定会回答你。”
“既然这样，那我就问了。”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在无谓的推拒上，“我想知道小煜的肾源被人从中作梗这件事，您知不知情？”
“如果我说我不知情，你也不会信吧？”我妈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手机。她向来是个心细如发的人，自己摆放的东西变了位置自然是一目了然。
我没有来得及回应，就听她接着说道：“我是知道的，但是也并不是完全知道。”
“具体是指……”我被我妈的话弄得一阵茫然，知道的是什么？不知道的又是什么？
“虽然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但让我在我的孩子面前亲口讲述，仍旧有些难为情啊……”我妈闭上眼睛，气息有些紊乱，“如沉，妈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能不能答应妈，听完之后不要……不要对妈妈彻底失望，可以吗？”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已经近乎哀求。
我不自觉地浑身冰冷，觉得自己真的要面临一个说不定能把人砸晕过去的现实。可是事已至此，我没办法逃避，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凛冽的寒风里，看看我自己的接受能力到底在哪里是极限。
见我点了头，我妈的脸色又白了一些。
她稍作沉吟，然后正式开口对我说道：“在三十年前，我大学刚毕业，找到了一份在当时看来很好很好的工作，在一家大企业做总裁助理。我的能力很强，很受上司的器重。我的上司时年三十有余，正是男人最吸引人的年纪。他气度不凡品貌堂堂，对我也很好……久而久之，我爱上了他，在明知道他已经成家的情况下。”
“那……他呢？”我声音颤抖，但是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震惊。
“他是个优秀又多情的男人，花边绯闻无数，但我想他当时应该还是喜欢我的吧……他对我很好，有时候又很冷淡。他让我嫁人免得别人说闲话，我就随便找人仓促结了婚。”我妈的表情凄楚，却又带着一些昔日的情愫缅怀。
我不记得小时候发生的那些事情，更想不到我爸原来只是她的一样工具而已。我内心凭空多了几分怨怼，替我爸。因为我知道他有多爱我妈，所以现在就有多讽刺。
“你觉得你对得起我爸爸吗？”我双手紧握成拳，努力让自己不要激动。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对得起他。我好像一直在利用他，利用他对我的喜欢，对我的无偿付出……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这辈子是没办法补偿他了。”
我缄默不语，内心的伤怀大于愤懑。爱恨情仇，没人能说的清楚。
只听我妈接着说道：“后来，他的妻子去世……当时我以为他会娶我，但事与愿违。”
“他还是选择了门当户对的对象？”
“不，他爱上了我当时的同事，一个出身并不比我好的女孩。”我妈的唇畔露出一抹苦笑，“这个世界上有些事真的很讽刺，我那么多年的陪伴终究比不上一时的新鲜感，我在这场感情游戏里出局。我觉得这就是因果报应，我这么对你爸爸，注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我辞了职，决心要跟你爸好好过日子。从那之后我不再关注那个人的消息，不停地麻痹自己，让自己试着遗忘……可那又怎么可能呢？反正在这之间，又发生了很多事，包括一件谁也没有想到的大事。”我妈眼眶通红，唇白无血色，“十九年前，我在又一次跟那个人纠缠不清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
“是……顾思煜，对吗？”
“对。”我妈看着我，虽然悲痛，但并没有遮掩。
我的心如坠冰窟。
我不是我爸妈的亲生女儿，就连顾思煜也不是我爸的血脉……这是什么荒谬的玩笑？！
我很想问问我爸他知道不知道，可如果他说不知道的话，我想我真的会因此怨恨我妈。可如果他说知道……我不懂，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爱，才能让一个男人屡次包容自己的女人？
但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我质问的时候。
半晌之后，我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所以，那个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