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昭的最后半句话里，有那么一点压抑已久的嘶吼的成分。我敢说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在医院里，她恐怕真的能冲着我吼出来。
莫烨川就是个伪君子。
伪从何来？她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又是从何而来？
当叶小昭话音落定之后，我看到了薄简安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我不是个擅长读心解意的人，所以对于他内心波动之后反馈到脸上的这些情绪，只能辨别出其中二三。
我能看到的，是他瞬间的静止，眼眸里透出了一份想要出声制止的冲动，还有一种……好像终于不用隐瞒的解脱。
我不知道我的解读是对是错，但我想也应该不会错的太离谱。
只见叶小昭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叉着腰冲我接着说道：“顾如沉，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就是个傻子？妈的，我也没什么立场说你，我也是个蠢蛋，要不然不会帮着一个渣滓瞒你！去他大爷的另有苦衷，其他大爷的会跟你解释清楚……我发现莫烨川嘴里就没有一句能相信的话，全都是谎言！我拜托你，你醒一醒吧，再也别跟他有任何瓜葛了！”
叶小昭的嗓门不可控制地越来越大，一字一句清清楚，强行灌输到我的耳朵里，然后直击内心。
我突然觉得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陌生。我听着，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哪怕连其中她口口声声斥骂的“莫烨川”三个字，我都觉得好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傻子，蠢蛋，渣滓……
说实话，这是我认识叶小昭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说这么多辱骂性的字眼。在我印象里，我这位至交好友虽然脾气不好，可始终都是从骨子里淡泊的。所以在感觉陌生的同时，我还有点想笑。我觉得此时此刻的我，就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想知道叶小昭到底为什么这么大动肝火，还挺有一种要听下回分解的求知欲。
“你怎么没反应啊？！”叶小昭絮絮叨叨骂了老半天，气喘吁吁地看着我，“拜托顾如沉，你好歹也应该表示一点点生气的情绪出来吧？你这样搞得我很慌张好不好？”
我回看着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居然还笑？！”
叶大夫的嗓门都破了音，已然濒临暴走的边缘。
“要不然呢？”我正了正色，反问她说。
“你应该生气啊，愤怒啊，想要手撕了那个渣男啊！拜托啊顾如沉，你可是跟他纠缠了那么多年，虐恋情深！”
这是短时间内，叶小昭说出口的第三个拜托。
“生气？愤怒？”我抿了抿嘴，跟她四目相对，“你一直在生气，愤怒，斥责莫烨川有多渣多垃圾。但是我从头到尾只听到了你的情绪抒发，半点实质性的故事情节也没有听到。请问，我应该生气什么，愤怒什么？莫烨川到底渣在哪里，垃圾在哪里？我又为什么必须得醒一醒，得跟他划清界限再无纠葛？”
叶小昭听我这么一说，翻腾的情绪瞬间被压下来不少。
少顷，她突然一屁股坐在我身边，吐出一口气，语调略低沉地对我说：“你知道吗，他订婚了。”
“你……说什么？”我愣了愣，感觉自己好像没听清刚刚的话。
“我说，莫烨川他订婚了。”叶小昭攥着我的手，眼眶比我先红，“你听清楚了吗顾如沉，莫烨川订婚了，他订婚了。”
订婚了。
这一次不是要订婚了，不是快订婚了……就是订婚了。
板上钉钉，木已成舟，事已至此。
叶小昭呜呜咽咽哭着，声音断断续续，替我抱着无限的委屈：“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啊如沉……我……我原以为他是个好人的……可是……可是他怎么能这样？他到底把你……把你放在哪里了啊……”
与叶小昭的情绪相反，我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清醒安稳。
我大概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知道了我身边的这些人的反常究竟从何而来，我已经从头把整个故事理顺。
莫氏集团出问题是真的，但这不是莫烨川非得把我支去沄城的原因。遇到的是只有联姻才能解决了的问题，但又不愿意伤害我，所以只能如此。他让欧阳昀念时刻看着我和我的家人，又说服了薄简安一起瞒着我。
至于叶小昭，我从她的种种说辞里可以确定，十有八九是莫烨川对她说了一些好听的话做缓兵之计。叶小昭作为我最好的朋友，当然知道我会因为莫烨川订婚这件事伤心到极点。所以能理解她姑且相信莫烨川的话，帮他瞒着我，只是寄希望于他能真的如自己所说，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妥当。
可是显然，莫烨川没有。
作为跟我最亲近的人，叶小昭断然不可能继续瞒着我，她不忍心。
我深深地吸气，又悠长地吐出来。除了手心里不停地冒冷汗之外，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情绪。
从叶小昭断断续续的表述里，我知道昨天晚上就是莫氏集团总裁莫烨川的订婚宴。其实在薄简安回来之前，我是给莫烨川打过电话的，只是他没有接——我现在终于找到了他不接电话的原因。
也找到了……他为什么要一早就离开沄城赶回来的原因。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跟他订婚的那个对象，应该是传说中……杜氏集团的千金吧？
对，就是杜氏集团，前段时间传的风言风语，今天终于成了事实。
最终，莫烨川也没绕过这条路啊……我不由自主地叹息一声，饶是看似无所不能，饶是最初信誓旦旦，可人生总会发生很多意想不到的变数，让人深感无计可施。
“……走吧。”
就在我恍恍惚惚的时候，被叶小昭的两个字召回神来。
“走？”我不解，“去哪儿？”
“那个渣男的家。”叶小昭仍旧在气头上，“我们去收拾一下你的东西，然后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听他那些拙劣的谎话了！”
我想了想，然后在叶小昭的惊滞中挣开了她的手。
“我不去。”我看着她说，“从现在开始，没有任何人比我弟弟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