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筷子的手僵了僵,然后不着声色地恢复常态,一边夹菜一边回道:“她那张嘴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气急败坏地,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顾思煜听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了看我妈,又看了看我,小动作和小神情都落在了我的余光里。
我妈端着粥碗什么都没说,但吃饭的速度已经明显缓了下来,看起来也有重重心事。
本来不想多说什么,害怕多说多错,可是照目前的情况看来,不打消他们心中的疑虑恐怕是更错的一件事。
所以我稍加思忖,再度开口说道:“前阵子,我换了份工作,这份工作在一家休闲会所。不过并非是刘淑琴说的那样,那家会所很正当,我的工作内容跟以前在餐厅工作时并无二致。”
我对自己的新工作在保留了实质的同时,稍微做了一些些美化。这应该算不得撒谎吧,我只是不想让我的亲人们再想一些有的没的。
“是真的吗?”我妈轻声开口问我。
我坦然地点了点头,回答她说:“当然是真的,在这种问题上撒谎有什么意义呢?之前我也跟你们说过自己新换的这份工作,你们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不会不知道我在这些事情选择上的底线和坚持。”
虽然这么说,但我心里还是为自己所说的内容有些内疚。这就像是在利用着他们的信任,消费着他们对我的了解。
听了我的话后,我妈的神情好看了许多。她重新拿起筷子吃饭,没有再说话。我知道,我一直是她最乖巧的女儿,她认为我在她面前,永远不会撒谎。
诚然,在八年之前,我的确是这样。
可是自打那时候开始,我的人生里几乎满是谎言和骗局,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还有什么是真实地、可以真正彻底摊开在众目睽睽之下的。
但是,顾思煜不像我妈那么好对付。
他想了一想,继续问我:“那家休闲会所叫什么名字?”
“华城。”
我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对答如流。就如同顾思煜了解我一样,我更了解他。我知道这个孩子在我的事情上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早就预设好了一连串他可能会有的套路。
华城会馆,是江城最有名的高端消费场所,莫氏旗下。
如果说锦绣娱乐会所是下里巴人的话,那么华城会馆无疑是真正的阳春白雪。那是贵胄名流愿意出入的地方,是身份的象征。自打开门营业的那天开始,就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的负面新闻,口碑相当不错。
不仅如此,我还顺手拿过旁边书柜上的背包,从里面翻出一张华城会所的会员卡片。黑色磨砂质地,设计简约别致,看上去就是一种很舒服的视觉享受。
这张卡是真的,我也没那个精力去伪造这么一个证据。只是,这张卡的主人不是我,是莫烨川。
之前他送我回来的时候,这张卡就随意丢在车门上的空档里。我随手拿过来看了一眼,就被那家伙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
“认识吗?”莫烨川问我。
“认识,江城男女老少恐怕没有人不知道华城会馆。”我开口回答他,准备把卡片物归原处。
但没想到,莫烨川止住了我的动作,对我说:“你拿着吧。”
我愣了愣,让我拿着?我拿着能干什么?我可没有那种时间、精力和金钱,去出入那样的场所。
“拿着,改天去开开眼。”莫烨川专心地开着车,回答我的话也同样认真,“去华城好好看看,到底什么样的地方才是正儿八经的娱乐会所。省得再因为没见过世面,就因为一点小条件蠢到落入别人的陷阱。哦,忘了说了,拿着这张卡,一分钱也不用你花。”
“……”我被气得脸色发白,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
这种人就是很欠揍,如果不是因为他莫少爷拿我当鸟耍着玩,我能沦落到这个地步?哪怕是苏宁慈苏医生刚给我做过心理疏导治疗,我还是一阵阵地不舒服。
……
哪怕是现在想起这一茬来,我也还是闷闷地生气。自打再遇到莫烨川的那天起,我的心就像拧麻花一样,各种各样的情绪纷繁复杂缠绕在一块,系成了一个死结,时不时就有一种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跑出来作祟。
不过,这张卡的出现倒是替我完全解了围。小煜对我之前所说的话再也没有半点疑虑,看上去轻松愉悦地开始吃饭。
这样就可以了。
不过等吃完了饭,顾思煜就又想起来另外一个问题:“姐,你突然想搬家只是因为换工作的事情吗?可是华城会所离我们家也不是很远,只比之前那家多两站路。”
“难道你还想看刘淑琴的脸色?”我回答地很简单,可只消得这一点就足以让顾思煜不再啰嗦——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炸毛点。
果不其然。
“那我们要搬到哪里去?姐你找到房子了吗?”顾思煜偏着头问我,“而且最近江城的房价那么贵……”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看,这就是从小被钱困住的一家人。我一直不想小煜像我一样这么精打细算到小家子气,毕竟这真的会让人活的很不快乐。
“除去姐现在换了新的工作,收入很不错这件事不说,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忘记了。”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文熙之前说的江城疗养院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你跟妈随时都可以过去。正好,华城那边也会提供员工宿舍,我们能省很大一笔开销。”
没错,这就是我已经思考了很久的解决方案——我去给莫烨川当私人管家,让我妈跟小煜去疗养院,每周有一天时间我去看他们。
对于这个大家都觉得没有问题的决定,实施起来也是相当迅速。
第二天下午,我就跟文熙在疗养院碰了面,把具体的细节问题全都讲清楚。我妈和小煜在疗养院本质上属于员工序列,平常做一些比如陪聊和活动组织之类的一些工作。只不过不发工资,换成了食宿和医疗保障。
然后她带着我去见了院长,那是个很和蔼的老人,他对我们家的情况了解得非常清楚,并承诺我妈和小煜在这儿会过的很不错。他甚至还想让我一起在疗养院工作,这个条件很诱人,但是我很遗憾不能答应。
安排了好了这件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之后,我拎着最后一个空箱子出了门,关掉了这几年不好不坏的过往。
我拉着箱子漫步走到了江边,夕阳西下照射在江面上波光粼粼。江城的冬天虽然冷,但还不至于让江水结冰。不过,我倒真是很想看看结冰之后的江面又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看了一会儿夕阳,我吸了吸鼻子,摸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接通。
“我准备好了,现在应该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