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欧阳昀念就已经迈着优雅的步伐，出了莫宅的大门。
以后要小心一点了。
我忍不住苦笑一声，自嘲自己这是什么灾难体质，明明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池鱼，却总会遭受一些莫名其妙的麻烦。
这浓的不得了的敌意，可当真来的猝不及防。
可兴许是这几年实在是倒霉够了，我苦笑完之后倒也没什么类似于惊慌失措、惶惶不可终日之类的情绪——最起码，我还有心情坐在餐桌旁边，跟邱阿姨一起吃完这莫宅的第一顿早餐。
邱阿姨已经在莫宅工作了很长时间，几乎是从莫烨川搬离老宅自立门户的时候开始，她就被雇佣到了这里，负责这一对父子的日常起居。
无论是莫烨川，还是莫晓辰，跟她的关系都很不错。哪怕是那位难缠的欧阳表小姐，在对待邱阿姨的态度上也相当有礼数。
莫晓辰和欧阳昀念暂且不提，我深知莫烨川是个多么难相处的人。以前莫家大宅的保姆佣人替换的频率就超乎寻常，都是因为他这样或者那样的不满意。
所以在我看来，这个邱阿姨，才是莫宅里最了不得的人物。
也正因为如此，我尽力让自己的态度认真谨慎起来。无论邱阿姨对我说什么，让我做什么，我都尽力把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把每一件事都做得妥当。这莫宅里头的人，我已经得罪了俩，剩下这三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的了。
可这大半天时间下来，我倒是还没觉得怎样，反倒是邱阿姨觉得不舒服。
“阿顾丫头啊，你来这边坐。”邱阿姨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对我招了招手，然后拍了拍身边的椅子。
我不知其意，但还是放下手里的碗碟，擦干净手过来坐下。她冲我笑了笑，看上去和蔼可亲，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邱阿姨，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吗？”我问她。
“你看看你，好端端一个年轻孩子，这礼节和客气都要多到把人压死了。”邱阿姨故作不悦，可我能看出来，她在逗我玩儿，并没有真的生气。
被她这么一说，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情整个轻松了不少。
见我笑了，邱阿姨这才恢复原本的样子，拉过我的手对我说道：“阿顾丫头，邱阿姨出身寻常人家，最不爱的就是这豪门大宅里面所谓的阶级身份。我知道你刚来，就被欧阳小姐吓到了，所以对我也这么拘谨……”
被邱阿姨一语说中了心结，我有些不好意思。
“……阿顾丫头你知道吗，几年之前，我国外的儿子儿媳就想着要把我接出去享福，但我到底还是没有去，而是选择留在了莫家。”
我愣了愣，原以为邱阿姨做保姆是为了生活所迫，比如给儿子攒钱买房子什么的。可没想到，居然完全不是这样。
“那是为什么？”我不解问道。
“一来，是我实在不想在这把年纪还背井离乡。二来，是我这个老太婆忙忙碌碌一辈子，若是不让我干活只让我享清福，我恐怕还真受不了。而第三个原因，是因为我喜欢莫家。”邱阿姨笑得很温和，“这里不像其他有钱人家，冰冷且不近人情。虽然看起来他们都有各自的外衣穿在真我之外，可那并不是盔甲。”
是外衣，而不是盔甲。
我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觉得眼前这位阿姨，才是真真的通透之人。
“阿顾丫头，欧阳小姐不是个坏人。她只是还没有长大，不知道自己除了剑拔弩张之外，应该如何让别人重视她。她自小也是缺乏父母的照顾，所以就养成了这么一副任性的模样。可是她的本心还是好的，就是总是不舍得把它袒露给别人，她会害羞，也会害怕。”
欧阳昀念……
早上莫晓辰就跟我说过，他的小阿姨不是坏人，如今邱阿姨也这么说。按理来说，能让两个很好的人都觉得不坏，那要么她太会伪装，要么她就真是如此。
显然，欧阳昀念可不是个会伪装的人。
只是我跟她好像有那么点八字不合，刚一开始就杠得死死的，日后还有缓和的可能性吗？
我不太有信心。
“至于烨川少爷，我觉得你跟他看起来就像是有故事一般，不似他随随便便就会带回来的保姆。”
“……”邱阿姨的这双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哪怕从开始到现在，我跟莫烨川在她面前的表现一直很疏离，可她还是能看得出这之间那丝不一样的蛛丝马迹。
“其实我也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故事，不过阿顾丫头，你可以等想说或者堵得慌不得不说的时候，告诉邱阿姨。在那之前，我会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邱阿姨笑得眉眼弯弯，眼角眉梢里都透着现世安稳，“烨川少爷也是个可怜人，看似在金字塔顶尖如此风光，可实际上他更愿意深夜回家，吐干净胃里的珍馐，吃一碗我给他煮的热汤面。”
“他说，这才是家的味道。”
这一句话，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心弦。
我脑海当中也有那么一个声音，穿过八年的时间长河在我耳边响起。
那是八年之前的莫烨川，被他大哥教训得鼻青脸肿之后半夜跑到了我的琴房。我偷偷给他煮了一晚清汤挂面，他吃完之后笑着对我说：“阿顾，这面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面。因为，这里面有家的味道。”
时过境迁，事过境迁。
我徒生了一股怅然。
“而小辰少爷，那是个让人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孩子，在我眼里就跟我的亲孙子一样。”邱阿姨接着说道，“可是这个孩子的心事太重，总是盛着一些他这个年纪不该盛的愁绪。有时候我就想，这世上绝大部分的大人都想让自己的孩子早些懂事。可若是真如小辰少爷这样懂事懂到极致了，也估怪让人心疼的。”
说到这里，邱阿姨话中一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来莫家，烨川少爷手忙脚乱地照顾着六个月大的小婴儿，这孩子身体底子本就弱，再加上一段时间的营养不良，整个人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要小上一圈。如今虽然将养回来了不少，可看起来还是薄弱了些，总是吃不胖……”
“可是，”我内心莫名有些气愤，“就算莫烨……川少爷不会照顾孩子，难道孩子的妈妈也不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