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的情形，是莫烨川板着脸递给我一份抹茶味的冰淇淋，在莫晓辰可怜巴巴的眼神里给了他一杯热牛奶。然后，自己拿了一份巧克力甜筒，故意在莫小少爷面前吃得很欢快。
我又忍不住有些想笑，这分明就是一个大孩子的心态，在为之前那两次海盗船找场子——八年之前，他在我面前就是这样的。
今天，我在这个游乐场里，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莫烨川的影子。
他没有死，没有被葬在时光匆匆的洪流里。
想到这里，我的眼角突然之间有些湿润。这是一种从内心最深处泛上来的动容，承载着岁月的温度和重量。
“一个冰淇淋而已，怎么还把眼眶吃红了？”
就在这时，莫烨川淡然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斜眼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我抿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拿起小勺挖了一勺送入口中，清冽的抹茶味道从口腔当中弥漫开来，带着沁人的传染力。
他，还记得我最喜欢的口味——就像我记得他所有的小毛病一样。
冬天吃冰淇淋虽然爽快，可着实是越吃越冷。我本就是个容易怕冷的人，刚玩儿出来的热乎气儿，就这么被三两口冰淇淋吸了个精光。
可这手里的东西还剩了大半盒，就这么丢了也太浪费。
我想了想，从背包里拿出一只塑料袋，准备把冰淇淋碗装好放起来，拿回去继续吃。
可就在这时，莫烨川皱着眉头看着我问：“你要做什么？”
“太凉了，我想带回去。”
但我的话音还没落下，那冰淇淋碗就被一只大手半路劫走。
“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抠抠搜搜的……”莫烨川的言语相当不悦，想必是觉得我的这种行为要给他莫大总裁丢人。
可是，我这几年过的从来都是抠搜的日子，如何能跟以前不一样呢？
我不由得低下头，一声苦笑。
但就在下一瞬间，另一只手里的勺子却也被那人拿走。
我抬头一看，直接愣住了——莫烨川正拿着我用过的勺儿，吃着我吃过的冰淇淋，一口接着一口，表情倒是相当淡定。
他……吃错药了吧？！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长花了？”就在这时，莫烨川瞥了我一眼，“刚刚那支甜筒没有吃够，又懒得再回去买，凑合着吃吧。”
说完，他不再看我，但耳朵根泛起了一抹透红的颜色——这是他口是心非时的有一个小毛病。
我抿嘴一笑，也没拆穿他，毕竟莫烨川要极了面子，必要的时候得给他留点面子。
不过，我笑完之后，又想起来一件别的事。
“你还是不要吃了。”我开口对莫烨川说，“上次在和泽医馆，叶小昭应该也跟你讲过了，你的肠胃不太好……”
“恐怕这事儿我比她更清楚。”莫大少爷就像故意与我作对一般，狠狠地挖了一大勺，囫囵吞进肚子里。
“……”我有点无语，却也只能像哄孩子一样多一点耐心，“既然你自己也知道胃病犯了有多难受，那平日里就需要多注意一些，不要再做那些让自己不舒服的事情了。早饭一定要吃，最好不要吃辛辣和生冷的东西，应酬的时候少喝一些酒，我让小昭帮你开些中药调理一下……”
我碎碎念地说着，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把这段日子堆在心里的话说了大半。我突然反应过来，莫烨川平日里最厌恶别人的唠叨和啰嗦，尤其是不喜欢别人管着自己，尤其是这啰嗦的人还是他不喜欢的人。
我的话戛然而止，然后抬起头来有些忐忑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他的脸色倒是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难看，只是闭着嘴不说话，似乎墨色的眸子里有些不知名的情绪在涌动。
“说完了？”少顷，莫烨川开口说道。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敢吭声，想来真的是说了太多不该说的。
但没想到。
“不就是为了一盒冰淇淋吗……我不吃就是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直接把冰淇淋碗丢尽了垃圾桶里。
莫晓辰的眼神一阵哀怨，恐怕是在想，为什么宁愿扔掉都不给他吃？
“顾如沉，我真是给自己找了个老妈子。”莫烨川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开口说道，“但是既然已经决定你是我的私人管家，那我生活起居的事情你可以全权负责，不必再过问我。”
说完，他单手抄兜，潇洒地朝着前面走去。
这事态进展顺利地让我觉得有些梦幻，这还是莫烨川吗？今天的毛怎么那么顺？
……
五点钟的时候，莫烨川让司机来接莫晓辰回家。他晚上还有一节书法课，请的是最最有名的书法大师，耽误不得。
这孩子今日虽然玩儿疯了，但还是懂事地可以拎清楚轻重缓急。
原本我跟莫烨川也是要一起回去的，可他一直心心念念着那个据说可以看到江城全夜景的摩天轮，执拗地要让我们两个等晚上坐了摩天轮再回去，还要在最高点上拍一张照片给他。
我心道，莫烨川会做这种无聊透顶的事情那就奇了怪了。
可问题是，还真奇了怪了。
“好。”他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开口应下了。
江城的摩天轮非常有名，我和莫烨川走到地方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有很多人在排队。大多都是些青春正盛的年轻情侣，你侬我侬的模样让人看了就心中微喜。
幸福是一种能够彼此感染的情绪。
“你确定真的要坐吗？”在临近到我们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问他说。
毕竟这摩天轮为了观景，采用的是三百六十度透明材质，这对恐高的人来说太有挑战。
“要不然呢？”莫烨川回我说道，“我总不能做一个食言的爸爸……跟你不一样。”
跟我不一样。
这五个字如五把刀，深深地刺入了我的心底。
的确，我对他食言食了太多次，连我自己都不愿意去回想，怕自己再也没脸来面对他。
直到进入属于我们两个的那盏玻璃小房子之前，他都再也没有说过任何话。我跟他面对面坐着，空气中弥漫着让人不知所措的尴尬。
而随着摩天轮缓缓地向上运动，莫烨川的身体愈发紧张起来。
就在我努力思考着应该如何打破这种尴尬，替他分担一点注意力的时候，只觉胳膊被人突然抓住，旋即一阵猛然的拉扯力传来！
下一瞬间，我就坐到了莫烨川的身边。
头，抵在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