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海盗船最边上的位置，我相当温柔细致地帮一大一小两只莫少爷检查着防护措施。
左边阳光灿烂，右边阴雨连绵，我还真是一条很合格的晴雨线。
少顷，我听到了右耳边传来的，莫大少爷咬牙切齿的一声：“顾如沉，我恨你！”
一字一顿，字字铿锵，绝对发自肺腑。
可我能说什么呢？我也不想被恨啊……但若不是他先不仁，我又怎能如此不义？啧啧，自作孽才不可活。
所以，我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连看都没看莫烨川一眼，扭着头跟兴奋的莫晓辰小朋友一起嘻嘻哈哈。
而对于此时此刻的莫晓辰小朋友来说，爸爸是什么？不知道哎……他早就把人抛到了脑后，全然忘记了上来之前自己央求的模样。
什么父慈子孝啊、父析子荷啊、父为子隐啊……只有在关键时候才能检验真知。莫家父子俩的父子之情，无论平日里多感人多内敛，如今就这么轻易地毁在了一个海盗船上。
“动了动了！”
倏然之间，海盗船缓缓地动了起来，莫晓辰精神百倍，大喊大叫满满的活力。
而就在这一瞬间，我清楚地感受到身边某个英挺高大的男人身体僵硬，别说手脚都动弹不得，甚至连眼珠子都不敢动一下，死死地抓着防护栏杆，如同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见状，我勾唇一笑，极尽温柔地开口说道：“莫少啊，不要这么严肃嘛，你看看这一张脸儿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在坐海盗船，而是在坐泰坦尼克呢！”
莫烨川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但在这种情形下，他威慑力全无。
我觉得自己可以再加一把火，毕竟能欺负莫烨川的机会可不多，尤其是这家伙现在连话也说不出来。能抓住一回欺负够本，就万万没有手下留情的道理。
“这才刚刚开始，好玩儿的还在后面呢。”我目视前方，佯装在自言自语，“这海盗船啊会越荡越高，越荡越高……我们所在的这个位置，大概会直接脸冲下和地面相对。然后在短暂的停留之后，会利用巨大的惯性回落到最低，这时就会感觉到一种近乎失重的快感，可能浑身上下都会麻嗖嗖的呢……”
“顾！如！沉！”莫烨川忍无可忍。
听他叫我的名字，我无辜地转过头去对他眨了两下眼，开口问道：“莫少，你怎么了？突然叫我是有什么吩咐吗？”
……
莫烨川也不能有什么吩咐了，我亲眼目睹了他从一张锅底黑的脸，变成一张墙皮白的全过程。
啧啧，我忍不住咋舌，真是可怜啊……
等海盗船晃悠的幅度逐渐减弱至完全停止，防护措施自动升起，莫晓辰从座椅上跳起来，满是兴奋地跟我说：“顾姐姐，这个海盗船实在是太好玩了！我还可以再玩一遍吗？”
“绝对……”
“绝对可以啊！”我笑眯眯地打断了莫烨川的话，回答莫晓辰说，“去排队吧，顾姐姐也觉得很好玩。哦对了，在那之前，得把你亲爱的父亲大人扶下去。”
莫晓辰一脸茫然，开口问道：“扶下去？爸爸你怎么了？是害怕了吗？”
我在一边差点憋笑憋出内伤，莫小少爷可真是个会说话的小孩，永远都能切中要害。
“我才没有害怕！”
莫大少爷气急败坏，却又不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表达给孩子，以免砸了在他儿子心里无所不能、英明神武的金字招牌。
“我只是……”莫烨川深吸一口气，咬着牙皮笑肉不笑地斜了我一眼，接着说道，“我只是太兴奋了，现在还没完全平静下来。”
……
最终，我们还是坐了第二回海盗船。
没错，就是我们——我，莫晓辰，莫烨川。
第一次从海盗船上下来的时候，莫大少爷的眼神还可以杀人。这一次，他已然从老虎彻底变成了病猫，小眼神儿轻飘飘的，似乎装着满满的哀怨。
这哀怨的指向目标，必然是我。
但我觉得，我好像有点无辜。第一次是我为了整他不假，可这第二回可是他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非得维持那高大勇敢的父亲形象，这能怨得了谁？
莫晓辰蹦蹦跳跳地去不远处的小铺子买水，我陪着莫烨川坐在游乐场的长椅上休息。
这家伙刚一把气儿喘匀，就瞪着我说：“顾如沉，你想死吗？！”
“不想。”我回答的很干脆。
莫烨川被我噎了一下，面色有些潮红，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不悦地冲我接着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恐高？！”
莫烨川恐高？
我当然知道。
我不仅知道他恐高，更知道相较于恐高这件事情之外，他更害怕任何大幅度晃晃悠悠的东西，包括儿童秋千在内。
这是从小在秋千上掉下来，摔了个轻微脑震荡之后落下的毛病，当年还被我嘲笑过很久。
若是我不知道，也不会这么整他。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莫烨川的毛病半点缓和都没有，真不知道这些年他是如何坐着飞机满世界乱跑的。
但是，我摇了摇头，挤出一脸歉意对他说：“对不起莫少，我忘记了。”
“你忘记了？！”莫烨川的声调顿时高了八度，“你居然能把这种事都忘记，你到底有没有把我……”
“爸爸，顾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忘记什么了？”
莫晓辰来的恰到时候，有这个孩子在场，莫烨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勉强暂且把这一页先翻了过去。
在这之后，莫烨川倒是也没有什么别的表现，跟之前一样的陪着莫晓辰四处疯玩儿。我心里头倒是有了一些不好意思，看着他煞白到中午还没有完全好转的脸色，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过分了。
哎，我叹了一口气，跟在他们父子两人身后走，有点无精打采，琢磨着应该怎么跟莫烨川道个歉。
可就在这时，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只听莫烨川开口问道：“吃什么口味的冰淇淋？”
莫晓辰欢呼一声：“巧克力！”
“没问你。”这欢呼声刚出来，就直接被他爹拍了回去，“小孩子冬天不能吃冰。”
而后，他抬眼看着我，接着说道：“我在问你顾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