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濡笙一字一句地说着，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了。
沈昊辰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两个孩子，紧蹙起了眉头，“这病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没了，”许濡笙低声应着，“人在病魔面前总是渺小的，虽然我们总在不断地探索、尝试新的方法，但更多的时候，依旧是无能为力。
每个人生命的长度都是有限的，你只能去无限地去展它的宽度，其实从另一个层面上讲，这两个孩子是幸福的，因为他们的世界从未被沾染过，满满的都是欢乐。”
沈昊辰坐在那里，沉默了良久，直到细风将他的头发吹乱，他才缓缓地站了起来，“所以你必须要带雨诺走，是为拓宽她的生命？”
“算是吧，我只是想让她在有限的生命里，接触更多美好的事情。”许濡笙轻轻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地上手提包拎了起来，“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辰哥。”
许濡笙说着率先走在了前头。
沈昊辰在原地站了片刻，似乎在忖度着什么，他又转头看了看那两个孩子，然后大步追上许濡笙，扬声说道，“好吧，我帮你。”
许濡笙低头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死小子，你敢算计我！”沈昊辰跳起来，紧紧地勾住许濡笙的脖子。
“辰哥，你这是要谋杀呀……”
“可不，今天我就谋给你看……”
又过了几天，商祺彦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杨筱悠每天都会过来照顾他，他们往往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但即使如此，杨筱悠依旧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商祺彦大多时候都是处在昏睡的状态，醒着的时候就在发呆。让杨筱悠十分不解的是，自商祺彦醒来之后，竟没问过一句言雨诺的情况。他不问，她便不说。
在杨筱悠的心里，隔着这层窗户纸反而更加舒坦一些。
“水。”商祺彦哑着嗓子，吐出一个字来。
杨筱悠立马用勺子舀出一点水，递到商祺彦的嘴边，如此反复，几分钟过去，商祺彦才堪堪喝进半杯。
“还要么？”杨筱悠轻声问着。
商祺彦没有答话，只轻轻地摇了摇头。
杨筱悠利索地把水杯收拾起来，放到一旁，抽出一张纸巾，将商祺彦嘴角的水滴轻轻拭去。
几天下来，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由陌生变得熟悉。
商祺彦性情冷淡，杨筱悠正巧不爱说话；商祺彦喜欢吃软糯的食物，杨筱悠正巧熬的一手好粥；商祺彦习惯睁着眼睛想事情，杨筱悠正巧不喜欢刷存在感。
这些契合点，让杨筱悠暗自欣喜了好久，原来她与他之间的距离，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遥远。
而此刻的商祺彦根本无心猜度杨筱悠的心思，他心中一直牵挂着言雨诺，他能感觉的到，她还活着，只是应该不太好。
他不敢问，生怕得到消息太坏，会击垮自己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
商祺彦在等，等自己好起来，或是言雨诺好起来，然后一切自然水到渠成，尘埃落定。
时间飞逝，一个月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言雨诺还是没有醒来，甚至没有一丝醒来的迹象，她肺部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医生说再过不久就可以将纱布拆掉了。
李晓安还是每天都会到医院来看言雨诺，她通常上午来，许濡笙则通常是下午。两人偶尔会在医院中相遇，顶多是点头示意一下，便擦肩而过。
有时许濡笙也跟带沈昊辰一起来，李晓安若见到了就会远远地避开。
为了能让言雨诺的肌肉一直维持着健康的状态，李晓安每天都会给她做一遍全身按摩。如此日复一日，李晓安相信，言雨诺总会有醒来的一天。
砰，病房的门蓦地被人推开，李晓安回头一看，竟是消失了许久的商祺彦。
“商总？你……你的伤好了么？”李晓安将言雨诺的腿放平，重新盖好被子。
“雨诺，她怎么样？”商祺彦声音略微有些低哑，他缓步来到病床前，深深地凝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庞。
“正如你所见，她身上的贯穿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但却一直没有醒过来。”李晓安仰起头，一边儿看着点滴瓶，一边儿扬声说道。
“就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么？”商祺彦轻轻地握住了言雨诺的手。
“如果有的话，商总觉得我会让她一直躺在这儿么？现在一面是看天，一面是看雨诺自己了，我们这些人，都帮不上忙。”李晓安将点滴的速度调慢了些。
“或许国外会有些成功的案例。”商祺彦坐下来，将言雨诺的手贴近自己的脸颊。
“许总就是国外归来的医学博士，而且曾对这方面做过细致的研究，显然他也无能为力。”李晓安将毛巾浸湿，用力一拧，在手掌上摊开，在言雨诺的脸上轻擦了几下。
商祺彦的目光，一刻都没有从言雨诺的身上离开过，他们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面了，他早已思念成疾，“许濡笙也不是那么可信，我会给请国外的专家来给雨诺会诊。”
“好吧，反正也没有坏处，我是不反对的。”李晓安将毛巾重新浸到水中。
“我反对！”许濡笙忽然出现在了病房的门口，两三步迈了进来。
商祺彦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也不看他，也不答话。
“许总今天倒是来的早。”李晓安对许濡笙一笑，拿起水盆便往门口走去。
“嗯，没什么事，我就提前过来了。”许濡笙拿起凳子，坐到了床的另一边。
李晓安回过头看着屋内的二人，不禁轻轻摇了摇头，随手带上门，离开了房间。
“一个多月了，你都没有来过雨诺一眼，今儿怎么忽然回过味儿来了？”许濡笙不阴不阳地说道。
“我的心一直跟雨诺在一起，看与不看，又有何妨？”商祺彦说着，在言雨诺的手背上烙下一个吻。
“呵，”许濡笙冷笑一声，“你倒会给自己找借口。”
“并不是借口，我自然要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好，才能来见她。”商祺彦低声说着，语气中没有一丝玩笑。
许濡笙拧眉看了看他，忽然虎目圆睁，“难道你找到柳珊娜了？”
“不光是她，我还找到了那个四脚蛇。”养伤的这一个多月，商祺彦并没有闲着，他安排人手，全力搜索柳珊娜，终于在城郊的一处平房里找到了她。
为了躲避追查，柳珊娜将每天将自己打扮的蓬头垢面，商祺彦的手下找她时，辨认了半天，才确认了身份。
至于四脚蛇，商祺彦的人查到，在案发的当日，他就已经偷渡出境了。商祺彦索性将这条消息告诉了警方，警方联合国际刑警共同行动，没过多久就将四脚蛇押解回国了。
“你是如何处置柳珊娜的？”许濡笙双手紧攥成拳，双眸怒意横生。
“你觉得我会让她好过么？”商祺彦微微挑了挑眉，“在把她交给警方之前，我让她也尝了尝被轮奸，被车祸，以及被火烧的滋味……”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透着森然的狠绝，许濡笙听了也不由地一震，“商祺彦，你……”
“你该不会觉得我做的过了吧？”商祺彦轻哼一声，“早前你在手术门前，将我推倒的气势到哪里去了？她敢这样对待雨诺，就应该想到今天的下场，我商祺彦的女人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
商祺彦的话，不怒自威，掷地有声。许濡笙这才发现，相比于商祺彦，他有太多的妇人之仁。
“雨诺现在还是我的未婚妻，跟你并无瓜葛！”许濡笙拧着眉，沉声说道。
“许濡笙，论自欺欺人的功夫，你若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雨诺出事前，跟你说了什么，难道，你不记得了么？”商祺彦将言雨诺的手缓缓放下，抬起头，看向许濡笙，眼神中满是冷冽。
“我当然记得，但是我也记得雨诺在昏过去之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许濡笙的指节微微有些泛白，心也不由地加快了跳动。
“她跟我说，她到那一刻才真正明白，在她心底里藏得最深的那个人，是我！”
“许濡笙，你骗我！”商祺彦当即吼出了声来，一双眸子死盯着许濡笙，似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我有没有说假话，你应该最清楚！如果我所言是虚，那为什么那晚在生死关头，雨诺会打电话向我求救？前一天她才跟我谈了解除婚约的事情，以她性格，你觉得她应该会打给我么？”许濡笙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商祺彦僵在那里，心一寸一寸变得冰凉，他深知以言雨诺的性格，就算遇到危险，也绝不会打给许濡笙，难道许濡笙说的是真的……
所以说，她到了真正的生死关头，才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么？
商祺彦忍不住战栗了一下，他伸手压住床边，强稳住身形，声音嘶哑，“不，雨诺不会出尔反尔，你为什么要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