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弘焕又继续道:“董祥瑞,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董祥瑞嘴角发苦,却只能点点头道:“是,原来渝水百姓也不是没遇到过黄河泛滥,活下来的也有一半人,但是因为没有赈灾粮款饿死冻死了不少人。”
黄河泛滥的时候还是夏季末尾,那个时候渝水下了一个月的大雨,可是那也是夏天,人却活活冻死了,简直匪夷所思,听得他们身后的陪审团都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可是这种事情也不是不会发生,没有粮食没有住的地方也没有干净爽利的衣服,是饿死是冻死根本分不清。
裴弘焕沉声道:“赈灾款你确定全数给了反方吗?”
董祥瑞点点头:“是,罪臣只是区区县令,不敢跟四王爷争,所以只留下了赈灾粮,赈灾款都进了四王爷的口袋。”
他刚一说完,裴绍礼就想拍案而起,结果还没拍响桌子就看见裴远举起了檀木槌,气得他只能把手放下来,咬咬牙用怨毒的眼神盯着董祥瑞,一副要用眼神杀死他的样子。
董祥瑞居然敢背叛他,这让裴绍礼非常的不高兴。
裴弘焕问完以后就拍了拍自己放在桌上的一叠纸道:“这些是反方和董祥瑞来往书信的抄誉件,各位可以看看。”
他说完就又几个太监上来捧着这一摞抄誉件分发给了各个陪审团成员,有一些看完了眉头皱到了一起。
有一些看完了险些拍案而起,看着裴绍礼的眼神也有些不善,只是不那么露骨。有一些激进的言官看了简直恨不能立刻向裴远进言,可是想到今天的状况又只能暗自忍耐下来。
陪审团各自交流意见,大多数人都在纷纷议论说想不到裴绍礼居然这么狠,将人家救命的钱都捞了,也不知道午夜梦回时分会不会看见那些枉死的冤魂来找他索命。
杂七杂八地说了一堆,裴远坐在上面听着声音越来越大,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拿起檀木槌又“当当当”敲了三下,严肃道:“肃静,当这里什么地方,菜市场吗?”
他说完陪审团就全都闭嘴了,一个也不敢再多说话,这种反应让裴远高兴的神采飞扬,越发对这个檀木槌爱不释手。
裴弘焕自然也呈递了一份原件给裴远,不过这些裴远都看过了,也就不想再看第二遍,看第二遍就是气第二遍,他一点也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眼看着陪审团近大半数都倒向了裴弘焕,裴绍礼一下就急了,顾不得旁的跳起来道:“法官,该轮到我说话了吧!”
他是等不及了,但是裴远还没玩够,“当当当”道:“急什么,陈述时间还没过,你等会,再多话就外面站着去。”
裴绍礼二次被警告又只能铁青着脸色退下,凤慕涟是想不到裴远居然会对这个事情这么上心,但是看到裴绍礼连连吃瘪的样子还是挺让人高兴的。
等到大家都看着裴绍礼的眼神不再那么慈善的时候,裴弘焕才拱手道:“人证物证都已经呈上,法官我说完了。”
裴远点点头,这才看向裴绍礼道:“行了,正方说完了,你说吧!”
裴绍礼哼哼唧唧地瞥了裴弘焕的方向一眼,并把自己身上的长衫往里裹了一下,一副现在是本王主场你们等着瞧的样子。
凤慕涟摸了摸鼻子,倒是想看看他能使出什么花样来。
凤慕涟和裴弘焕两个人站在正方位置上,反观裴绍礼就好像只有一个人,裴远本着公平公正的选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反方除了本人还有其他人吗?”
裴绍礼把头一仰:“回法官,有的。”
他说完就拍了两下手掌,裴绍礼的人就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这一次裴绍礼还是给自己找了两个帮手,而且还是熟悉的面孔,再次见到这两个人凤慕涟一点也不惊讶,反倒生出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毕竟是两个熟悉的手下败将,他们见到凤慕涟还是一如既往的仰着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的眼睛长得鼻孔上,需要拿鼻孔看人,简直和裴绍礼的态度如出一辙,不愧是一个阵营的人,连表情都那么相似。
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裴绍礼身边,然后冲裴远一拱手,转过头又看着凤慕涟冷冷一哼。
凤慕涟觉得自己真是特别无辜,虽说柿子都捡软的捏,但是她看上去难道非常疲软好捏的?谁都踩一脚,她也是无奈地摊手啊!
张御史说道:“四王爷在京城一直恪守本分,从未有过逾越的行为,且近年从没出过京城,何以会勾结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小县令贪污赈灾款呢?这其中必然是有不对的。”
凤慕涟眉头一挑,听这个张御史说话也挺有意思啊,说谎连磕巴都不打一下,睁着眼睛就开始说瞎话这个本事真是厉害死他了。
居然会说出裴绍礼恪守本分,从未有逾越行为这种鬼都不信的瞎话,亏心不亏心啊!
最厉害的是他说完还扫视了陪审团一眼,结果发现没一个人看着他,都纷纷低下了头或者看别的地方,就是不跟他眼神对视。
他脸面险些就砸在地上捡都捡不起来,不过幸好他也不是个脸皮薄的人,见没人迎合就自己转过身一派从容不迫。
他继续道:“正方给出的证据里并没有直接证明赈灾款就是四王爷拿走的证据,单凭几封书信又怎么能说赈灾款是被四王爷拿走的呢?”
“法官,我们这里有证人,他是一个教书先生,写的一手好字,也是京城最会临摹字体的人,我们不妨把他请上来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他说话说着说着就带了七分平时在朝堂上面的气魄,但现在裴远檀木锤在手哪里会任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非常迅速地敲响锤子并道:“反方,注意你的言辞,否则本法官只能请你去外面站着了。”
张御史本来是自信满满说完这段话的,他以为自己说的话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言辞都斟酌过,但是他习惯了平常站在朝堂上讲话的样子,却没有想到惹怒了裴远,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险些厥过去,忙拱手道:“是是是,微臣知错了。”
他刚说完裴远手里的锤子又当的一下:“你说什么?”
张御史后脑勺一凉,战战兢兢道:“反方辩者知错了。”
他哭丧着脸,觉得这句话念起来是真的非常绕口,但是裴远又意外地认真,这让他也不敢怠慢了。
他又战战兢兢地让自己请的教书先生上来,这个教书先生四五十岁的样子,穿的一身青衣布衫,别的倒是没什么,就是进了皇宫里眼神总是忍不住肆意乱瞟,眼神略显猥琐,虽然他动作很小,但是还是让人看了不舒服。
看来,裴绍礼找他来的时候,没给他教过皇宫里的规矩,要是换了平常他这样四处乱瞟,说严重点怕是眼睛都要给剜下来了。
他走到大殿上本想给坐在上面的裴远行礼,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布衣百姓,能够得见天颜已然是不易,若是能看看皇帝长什么样子,便是回去了也能吹嘘上好几天了。
然而他一抬头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张御史对他使了个眼色,怕是叫他不要多事。
徐茂山脚下连忙拐了个弯,走到张御史身边然后才对裴远拱了一手:“草民徐茂山,叩见……”
他看见侧着身子的张御史对他做了个口型,忙又改口:“叩见法官。”
徐茂山心里别扭着,总觉得这话里特别不舒服,但是裴远很高兴,摆了摆手道:“你们继续吧!”
看来皇帝陛下是玩这个游戏玩上瘾了,裴绍礼如是想到。
裴绍礼着人拿来了文房四宝,看样子是要当场写一幅字出来,等他落笔之后便自信地拿起纸在上面吹了吹,并露出了一个笑容。
然后裴绍礼才对裴远说道:“法官,我这里有我刚亲手写的信,正方说我有写信给渝水县令,那就让徐茂山比对一下吧!看看到底是不是我的字迹。”
听着他的话裴弘焕皱了皱眉,这种手法真的很低劣,看着像是光明正大,好像是在自证清白,但是他现场的字只要稍微控制一下,和平常写的不一样就能证明信不是他写的。
这种比对根本就没有半分意义。
可陪审团也不是没有裴绍礼的人,他这样一说,后面就有好些人跟着附和,也有一些不明就里的墙头草跟着就倒过去,觉得听到的什么都是对的,所以开始摇摆不定。
在这些人的嘀嘀咕咕里,裴远又敲了敲锤子,然后让刘公公拿着信件下去让徐茂山比对。
张御史拱手道:“陛……法官放心,徐茂山虽然其貌不扬,但是却是认笔迹的一把好手,有他在必然能将信件真假认出来的。”
他这么说着,徐茂山还真左右开弓,左手拿着信件,右手拿着裴绍礼方才写的字,拧着眉面对着大殿正门借着斜进来的阳光辨认着什么。
一会皱眉一会咂嘴,看的好像还真像是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