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点脑子的谁看不出来这就是在故弄玄虚,不过是七分吹嘘三分演技,但是三人成虎,有时候声势浩大的谎言往往会让人忽略事件本身,从而掩盖事实的真相。
徐茂山倒腾了半天,像是要把纸张都看破,等到差不多的时候,便一脸严肃地回过头对裴远说:“法官,这两份的字迹并不一样……”
他一一列举字迹哪里不一样,说得天花乱坠,裴远神情莫测,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倒是底下一些陪审团被说动了,似乎都有些摇摆不定。
眼看着情势要倒向裴绍礼那边,他老神在在地摸了把不存在的胡子,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凤慕涟搓着手指也笑了,裴弘焕伸手握住她的手,像是想要给予她一点温暖似的在她掌心蹭了蹭,凤慕涟回以一个“你放心”的笑容。
她是生气裴绍礼带人颠倒黑白,但是也不会就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心里默念着“稳住稳住”“不生气不生气”“淡定淡定”借以此平复情绪。
等裴绍礼那边胡说八道完了以后,裴远敲了敲锤子,就差没支着下巴说你们时辰到了,裴绍礼目的达到了自然不会在这地方多做纠缠,他往后一退身边的人也跟着往后一步,算是给足了裴远面子。
裴远拿锤子指着凤慕涟他们道:“到你们了。”
裴弘焕本想往前一步却被凤慕涟按住,轻轻对他道:“我来。”
思索了一下,裴弘焕还是往后退了一步,让凤慕涟站到了前面。
见到裴弘焕自己不出来反而让自己的太子妃出来,裴绍礼眼睛都要笑没了,他这种行为就等同于告诉裴绍礼他放弃了一样,何以不让裴绍礼感到高兴呢?
然而裴绍礼不知道的是,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凤慕涟叹了口气道:“在开庭的时候我就说过了,不要说谎,做假证就是妨碍公务,没有想到你们还是……请了个……脑子不怎么好使的来做假证。”
这些话她是看着裴远说话,目不斜视。
裴绍礼呼吸一滞,瞪大了双眼望着凤慕涟,她那意思分明就是在说他是脑子不好使,别以为加了“请了个”三个字他就听不出来。
凤慕涟也不看他,徐茂山被人说自己脑子不好使就跳脚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大声道:“你!我脑子好使!”
凤慕涟扑哧笑出声,而裴绍礼脸色都黑了,上头裴远也趁机敲锤子:“肃静。”
她抹走眼角的一滴泪珠道:“请一个脑子不好使的证人,真是一个败笔。”
其实,凤慕涟拍拍裴弘焕那个动作的意思其实是:让开,我要放大招了。
凤慕涟整理着袖口的褶子道:“你说你擅长鉴别字迹,可是我看你根本就不会鉴别,虽然不知道你得了什么好处,但是但愿你不要后悔。”
她一说完徐茂山就莫名地感觉到背后一凉,像是被什么人盯上了一样,叫人心里发怵。
凤慕涟对着裴远一福礼道:“请法官给我安排一间房子,再请两个会写字的宫人。”
裴远点头:“可。”
看着自信地跟着刘公公走进旁边房间的凤慕涟,裴绍礼没由来的心里一慌,他觉得她这个动作很不寻常,在这个时候还要找人写字,看着就叫人觉得起疑。
可是现在他又不能说话,也没办法开口阻止凤慕涟,所以就在下面急的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等凤慕涟再出来的时候,她手里拿着两幅字,看着不算好但是能认得出,她走到徐茂山面前说:“请徐先生认认,这两副字,是哪位宫人写的。”
她说完以后裴绍礼眉头一跳,险些笑出声,他原来还想着凤慕涟能有多大的本事,原来也只是故弄玄虚,使出这种法子想必是没招了吧!
徐茂山也觉得凤慕涟是在戏弄自己,他皱着眉道:“我又不曾见过这两位宫人的字,我怎么知道他们谁是谁写的。”
他刚说完,凤慕涟脸色就一变,阴沉沉的:“既然你不知道,那你又怎么认得你左手的信件,就是反方写的呢?”
徐茂山一怔,没明白凤慕涟在说什么。
她冷冷一笑,裹挟着冷风化成冰刃割在徐茂山身上:“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手滑,把本应该给法官的原件拿错了,现在原件还在我手里,法官手里那份是我们找人抄誉的。”
徐茂山脊背一直,整个人双眼都瞪大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凤慕涟。
他刚才在那里鉴别半天,直到自己信誓旦旦地说出那些字的不同之处,借此证明两封信件不是一个人写的时候,甚至是明说有人在模仿四王爷笔迹写信,就差给直接安个诬陷名头的时候,结果她却告诉他,那两封信本来就不是一个人写的?
那他刚才说的不全都被推翻了吗?
裴远是看过原件的,不过刚才凤慕涟那边把信件拿过来的时候,他不想看就搁到了一边,谁曾想那居然是一封拿错的。
于是裴远重重敲响锤子道:“徐茂山,你欺君罔上意欲诬陷该当何罪!”
徐茂山被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连忙告饶道:“陛下,陛下草民知错了,草民不该见钱眼开,求陛下饶恕草民这一回吧!求陛下饶恕草民这一回吧!”
这么快就扛不住也是凤慕涟意料之外的事情,她以为他至少要坚持几个回合,让她把他吓到尿裤子,然后扛不住才说出事情真相的。
裴绍礼脸上的神色也不好看,脸黑的吓人,瞪视着凤慕涟,出人意料的转折以后凤慕涟转头,看向瞪着她都不嫌累的裴绍礼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四王爷,你这是不打自招。”
如果不是心里有愧,为什么要找个人给自己做假证?
这一点在场的人都能想出来,便是脑子不灵光的经过凤慕涟一番话也都灵光了。
裴绍礼一脸要把凤慕涟大卸八块拆了吃了的表情,裴弘焕皱着眉把人拉到自己身后,用身体挡住了裴绍礼的眼神:“如今多说无益,既然四皇叔你要这样,那我们就投票吧!”
其实今天本来就只是给裴绍礼定罪的,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认为事情还有转机,裴远只是不想让他输得太难看,可是他非要撞到枪尖上来,也怨不得人。
张御史一看情势不好连忙下跪,哭天抢地地喊道:“陛下,这……这些都是微臣做的,与四王爷无关,请陛下饶恕微臣吧!”
裴远坐在上面看不清他的情绪,只听到他说道:“你倒是一片赤诚忠君不二。”
张御史一愣。
裴远顺起手边一方砚台砸了过去,怒斥道:“可你忘了你究竟是谁的臣子,你忠的又是谁的君!”
裴远气的浑身都在发抖,刘公公连忙上前劝解,张御史被砸了一下脑袋都破了一个洞,哗哗往外冒血,遮住了他原本的眼睛和容颜。
他继续哭诉道:“可陛下,不管四王爷做了什么,他是您的弟弟啊!微臣都是为了陛下啊!”
啧,他怎么不说他是为了南晋和平繁荣昌盛呢?
“微臣身为御史,日后史书工笔该怎么写今天的事情呢?他毕竟是您的兄弟啊!”
他哭喊的撕心裂肺,可是实际内容却让人反感透顶,裴弘焕悄悄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裴远有多在乎自己的名声,他爱惜自己的羽翼,不愿意有人评价他半句不好,所以许多时候他都会息事宁人。
可旁的他都可以忍,唯独这一件他忍不了,这可是动摇国本的事情。
裴弘焕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被旁边的凤慕涟拦了下来,她冷着一张脸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御史对裴远说道:“父皇,既然张御史说自己写不了,那就换个能写的人来吧,张御史年老体衰,想必精力也不是那么好了,这么简单的事情竟然也要父皇您来操心。”
她一说完全场都静默了,想不到太子妃不出口则已,一出口竟然要将张御史拉下台。
张御史整个人都懵了,他抬起头瞪大了双眼看着凤慕涟,这好像跟说好的不对,以前只要他这样说,陛下总会退让,可这一次他却慌了,他抬起头又看向站在一旁的裴远,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所有人都在以为裴远会因为凤慕涟的胆大妄为而大发雷霆的时候,原本还在生气的裴远却忽然抚掌而笑:“哈哈哈,不愧是朕的好儿媳,涟儿说得对,张御史既然写不了,那就换个能写的来。”
这一句话就像是晴天霹雳一样砸到了张御史的头顶,他原本跪在地上现在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半响终于回神道:“不不不,陛下,臣能写!微臣能写!”
他才四十多岁,若是现在就被“衣锦还乡”,那他一家老小的日子怎么过,在京城是待不下去,回了老家又怎么能抬起头来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