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策虽然吩咐家丁不许提及他来过锦绣阁,但家丁哪敢真隐瞒,是以柳嬷嬷咬了咬唇,小声道:“世子爷他……适才来过了,许是见您跟二小姐正在吵架有些为难,所以就没进来。”
听到这话,柳氏神色一泠,显然明白那些个关于苏秋漓变疯癫的真相已经悉数被苏长策听了去,不由更加恼怒,只见她重重一掌拍到桌上,面目阴沉地命令道:“但凡今日在院外当差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重责五十大板,连同一家老小发卖出去,本夫人倒要看看,以后谁还敢懒怠!”
虽然苏长策是自己的亲儿子,总不至于去别人面前揭发此等秘密,但这些事情也不该让他知道。
“是!”柳嬷嬷立刻答应着出去了。
听着院外传来的阵阵呼喊声,柳氏心里的怒气稍稍平复些许,凝声道:“准备轿辇,本夫人要去见老爷!”
柳氏向来自矜身份,是以虽然被贬为妾室,却还不肯放弃“本夫人”这个自称。
“您是该去见老爷,不过不是这般怒气冲冲的去。”柳嬷嬷纠结片刻,终究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若换做其他任何人,只怕下一刻就会被柳氏拖出去打死,即便是自幼便陪在身边的贴身奴婢,柳氏亦阴沉着脸,冷嗤道:“本夫人的儿子都要归夏氏那个贱人了,难不成还要兴高采烈?”
即便暂时失势,她也是皇后的亲妹妹,她的母家柳氏一族在朝中的实力亦如日中天,容不得苏贤这般作践!
“是,您不仅要兴高采烈,还得感恩戴德。”担心柳氏会把手中唯一的茶盏砸到自己脸上,柳嬷嬷先一步跪下,苦口婆心道:“您跟二小姐闯下这般祸事,皇后娘娘心里不知如何恼怒,在娘娘消气之前您绝不能再惹事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再者来说,世子爷入嗣嫡支,便是彻底摆脱了庶出的身份,不会像二小姐这般因处境尴尬而怨怼于您。”
提起苏清言,柳氏就想起对方冷言冷语指责自己的样子,心里某个角落不由一痛。
伤心归伤心,但她却不得不承认苏清言说的是实情,那就是苏长策一旦沦为庶出,所受的影响会比苏清言更大,从而会更加怨怼自己。
自己的处境怎么在不知不觉中沦落到如此境地?
见柳氏沉默不语,柳嬷嬷就知道自己的劝说还是管用的,是以斟酌着继续道:“大小姐已然及芨,又被指了婚,最多过个一年半载就要出嫁,影响不到您什么,真正至关重要的,是老爷对您的态度。”
柳氏之所以能斗倒夏氏,除了夏氏家道中落的原因之外,最根本的是常年得苏贤宠爱,而最近这一桩桩一件件事下来,已让苏贤对柳氏的不满达到极点,若再为了苏长策入嗣之事闹腾,两人的关系只会更僵。
柳嬷嬷说的这些,柳氏如何不明白,可最近这接二连三的打击,特别是亲生女儿的冷言冷语,像一把把锤子,将她心里的理智敲碎的七零八落。
不,自己还没有输,如何能自毁前程。
一滴不甘的泪痕从眼角缓缓滑落,柳氏咬紧银牙,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句话,“起来吧。”
关键时候,还是自幼陪在身边的奴婢最忠心耿耿。
“奴婢言语不敬冒犯了主子,还请主子恕罪。”柳嬷嬷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先磕了个头。
“你处处为我着想,我怎么会怪你。”柳氏重重叹息一声,心里也清亮了不少。
因着落差太大,她一日比一日浮躁,所以苏秋漓能算准她的每一步,或许让她恼怒之下跟苏贤彻底翻脸,也是她这个连环套中的一部分。
她岂能遂了那小贱人的心愿?
“主子想明白了就好,忍一时风平浪静,您有世子爷,还担心握不住这定远侯府的来日么?”
柳氏点点头。
是,左右苏贤已经不可能再有子嗣,策儿的世子之位无人能动摇,她怕什么?
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后,平息了怒火的柳氏在柳嬷嬷的陪伴下来到主院求见苏贤,却得知陈氏早在一炷香之前就先到了,正陪着苏贤在书房作画。
那个无孔不入的狐媚子!
柳氏脸上微微变色,但很快平静如常,见状,柳嬷嬷悄悄塞了一锭银子到守门家丁手里,笑眯眯道:“柳姨娘听说老爷恩赏世子爷入嗣嫡系一脉,高兴的不得了,特意前来谢恩,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还有银子可以拿,那家丁立刻眉开眼笑,转身进院通报去了。
苏贤很了解柳氏的脾性,早早料到她会过来闹,是以眉头微微一拧,“你去转告柳姨娘,本侯这么做都是为了策儿的前程考虑,她再怎么闹也是无用的。”
家丁刚刚收了柳氏的银子,话语上自然会偏帮着她些,便解释道:“老爷,柳姨娘说她是来谢恩的,奴才瞧着姨娘的确很高兴呢。”
高兴?
苏贤愣了一下,许是好奇心驱使,稍稍斟酌后改口道:“去传她进来吧。”
陈氏自然不想见到柳氏,但这会儿若是落井下石,只会徒惹苏贤厌恶,是以按耐住性子赔笑道:“父母之爱子女,必为其计深远,姐姐疼爱世子的心跟老爷是一样的。”
苏贤最喜陈氏的温柔知礼,捏了捏她的手腕,含情脉脉,“这诺大的侯府只有策儿一个男丁,着实少了些,你也该早早再为本侯添一个儿子才是。”
陈氏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嗔怪道:“老爷,您又取笑妾身了。”
柳氏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的丈夫正跟别的女人打情骂俏,一副恩爱和谐的模样,两只眼睛刺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好在经过之前那番心理建设,她已然不像之前那般冲动,只强忍了怒意,俯身行礼。
“起来吧。”苏贤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失妥当,连忙松开陈氏的手,淡淡关切道:“清言可好些了?”
虽然苏清言出了很大的丑,但到底是宠了这么多年的亲女儿,苏贤多少总记挂着些。
苏贤随口的话,却等于无意识中在柳氏的伤口处又洒了一把盐,柳氏扯了扯嘴角,终究没能如愿挤出笑容,索性低低叹息道:“言儿怎么都不肯相信自己有癫痫,情绪激动的厉害,妾身让府医煮了安神茶让她喝下,才勉强睡着了。”
“出了这样的事,一时情绪波动也是有的,你要多开解着些。”
“是,妾身明白。”柳氏恭顺地点点头,随后有些犹豫地补充道:“老爷,宫中太医们医术虽然高明,却也难保万全,妾身想着不如多花些银子派人去寻民间名医给言儿诊治,或许会另有转机。”
对于太医的说辞,苏贤显然也不尽信,索性答应道:“也好。”
见状,陈氏笑盈盈补充道:“姐姐放心,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自然会好起来,以后也一定有机会再嫁如意郎君。”
陈氏有意无意咬重了‘再嫁’二字,显然暗讽苏清言再也没机会踏进皇家门槛,柳氏气的心肝乱颤,但到底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只是眼圈里已然含了莹莹泪花,“妾身母女福薄,只希望能安安稳稳陪在老爷身边,不敢再奢求其他,至于长策……跟了姐姐也好,省得被妾身这不中用的生母连累。”
柳氏越说语气越哽咽,很是可怜的样子,“妾身冲动犯下大错,对不起您,也对不起父亲,以后只怕再无颜回丞相府,只希望老爷垂怜,能让策儿时不时去替妾身尽尽孝道。”
这话看似无意,实则是在变相提醒苏贤,柳丞相府一脉的势力不可小觑。
“快起来吧,策儿是孝顺孩子,自然会孝敬外祖。”苏贤俯身亲自扶起柳氏,随后侧头向陈氏道:“你先回阁院吧,本侯晚些再去看你。”
陈氏明白柳氏是在用家世博垂怜,可惜自己家世低微,根本没有可比性,是以含笑道:“老爷和姐姐慢慢聊,妾身告辞。”
“去吧。”苏贤满意于陈氏的识趣,点点头。
陈氏一路紧紧拧着帕子,直回到自己阁院方才阴沉下脸,低骂道:“柳氏那个贱人,一双儿女都这般处境了,还想着勾引老爷!”
“再怎么样,柳姨娘也是相府小姐,世子爷的亲娘,老爷不可能不顾及。”陈氏身边的侍女一语道破重点,又安慰道:“承蒙大小姐提携,咱们老爷如今也是吏部行走了,虽然官职不大,但只要您好好为大小姐效力,老爷还愁没有升官那一天么。”
“你说的没错。”陈氏知道以目前的状况,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拉平与柳氏的差距,只淡淡道:“大小姐总算是个言而有信的,我暂时依附于她不会吃亏,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正如苏贤适才所言,早些给侯府添个儿子,地位才能稳固,只是她这身子还能有受孕的可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