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虽然掌家时日不长,但暗中也谋得了不少体己,她沉默一会儿,似乎下定了决心,“翠儿,明天你带两千两银票回府交给父亲,让他多派人去寻擅长千金一科的大夫,如果再不成……”她压低了声音,在丫鬟耳边轻语了几句。
短短几句话,让翠儿神色大变,惊愕地连嘴皮都有些哆嗦,“小姐,这可是……”
混淆侯府血统,一旦被发现可是死罪,甚至要牵连家人受罚。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诺大的利益面前,没有几个人还能保持理智,陈氏亦是如此,所以才想到假怀孕这个并不高明的计策,但她并不是鲁莽之人,怎么也要将侯府内院彻底控制在自己手里再谋划。
第二天苏秋漓醒的很早,听说柳氏昨夜宿在主院,脸上并没有任何惊讶神情,只挑了身男装让雯儿帮自己换上。
倒不是苏秋漓喜欢让人伺候,只是这古代衣服穿起来太繁琐,她一个人实在搞不定。
“小姐,您是打算去街边几个铺子转转么?”
夏氏的嫁妆里不仅有金银珠宝古董字画,还有十余个京郊农庄以及四个繁华地段门店,夏氏去世后,这些产业自然落到柳氏手中,她想尽办法把收益做空,得出来的银子大多送进皇后那里,为太子铺路搭桥,直到上次当着苏老太君的面搜查,真正的地契房契才再次回到苏秋漓手中。
也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不急,给他们点时间准备。”苏秋漓对镜而立,这张脸太秀气,即便换了男装也不像男人。
算了,还是挑一身轻便女装吧。
见苏秋漓要脱掉外衫,雯儿立刻过来帮忙,同时也不忘提出疑问,“小姐,您要让他们准备什么?”
那些个管事都是柳氏的人,就该全部换掉才是。
“水至清则无鱼。”
与其说那些人皆为柳氏之命而从,不如说是趋从于利益罢了,这段时间侯府中权利中心的调整,他们想必都得到了消息。
良禽择木而栖,那些个聪明有远见的绝不会守着柳氏这一棵歪脖树吊死,这些日子,必然准备好了足够的筹码来自己这里换个崭新前程。
“墙头草随风倒。”雯儿嫌弃地嘴角都快撇到天上,“这些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就算依附了小姐也没有什么真心可言,指不定哪天还会从背后捅刀子,要奴婢说,还不如养几条狗!”
雯儿愤世嫉俗的模样逗的苏秋漓忍俊不禁,轻笑摇头,“让狗来算账看店,实在太难了些,你家小姐这辈子估计都get不了这项技能了。”
侯府和宫中需要应付的事已是千头万绪,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理那些店铺,若有那识时务的聪明人,她不介意敲打一番继续用着,待日后一切都上了正轨再从长计议。
对于苏秋漓口中时不时蹦出的奇怪词汇,雯儿已是见怪不怪,虽然懵懵懂懂,但还是接话道:“早晚都会get到的。”
“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吧。”换回女装,苏秋漓觉得顺眼了许多,拍拍雯儿的肩膀,“走吧!”
晚些时候,她还要去跟南宫宸探讨银簪的问题,留给处理店铺事宜的时间并不多。
主仆二人从侧门出了府邸,没过多久就进入城中朱雀大街,这会儿街面上正是热闹的时候,人群熙熙攘攘络绎不绝,雯儿担心苏秋漓被挤,微微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地护在前面。
“好不容易出来逛逛,放松些。”苏秋漓随手买了两根糖葫芦递给雯儿。
这阵子的确四面树敌,但应该没有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在晴天白日里明目张胆地刺杀她。
似乎为了反驳苏秋漓的想法,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闪过,耳膜便被一阵尖锐的声音刺穿,“杀人了!杀人了!快抓住那个凶手!”
这声突如其来的喊叫犹如一块巨石投入滚烫的沸水中,原本热闹的街市顿时被深深的恐怖情绪笼罩,不明就里的人群纷纷四处躲逃,被踩的被撞的嚎叫不止,乱成一团。
“小姐快来这边!”雯儿紧紧抓住苏秋漓的手腕,生怕一不小心就要被人群冲散。
苏秋漓并未慌乱,顺势闪到一个小摊后面,抬眼望去,几个衙役正齐手将一个穿着粗布麻衫的男人按倒在地,那男人身上沾了不少血,乍然看去触目惊心,他并没有继续挣扎,只是撕扯着沙哑的嗓子不停大喊,“我不是凶手!官爷,我没有杀人,我是冤枉的!”
见行凶者被抓住,之前乱作一团的百姓渐渐平静下来,由人人自危秒变‘吃瓜群众’,在这样出奇的静谧中,男子凄厉的辩驳声显得格外刺耳。
苏秋漓微微蹙眉,只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请问他伤了什么人?”
身上沾着不属于自己的血,伤人是一定的,但是不是杀人,这其中只怕就另有隐情了。
衙役之所以没有扯个抹布什么的堵住那男子的嘴,便是认定他即便喊破了天也不会有人管这等闲事,却没想到真有‘愣头青’冒头,还是个女子。
“跟你没关系,少管闲事。”衙役不耐烦地呵斥了一句。
苏秋漓并不退步,只似笑非笑地看着那衙役,“这可奇了,咱们皇上英明睿智,向来以法治天下,难道在这京师重地天子脚下,竟有人不把皇上的旨意放在眼里,随意抓人?”
布衣男子打眼一瞧就知道是个文弱书生,平时只怕连个刀都不敢拿,所以,无论伤人还是杀人,都必然另有隐情。
衙役们虽然没读过几天书,但目无圣上是个什么罪名还是清楚的,眼见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不觉恼怒,“疯丫头你胡说什么,信不信我以扰乱公务的罪名把你抓进牢里跟他作伴!”
“哦?原来空口白牙就能当街随便抓人,我还真是长见识了。”苏秋漓并不恼怒,只幽幽道。
“对,抓的就是你!带走!”
衙役若知道苏秋漓的身份,只怕再借几个脑袋都不敢说这话,奈何苏秋漓今日打扮的实在太素净,根本没人会把眼前的她跟侯府大小姐联系到一起。
“你们好大的胆子……”雯儿疾言厉色地就要呵斥,却被苏秋漓一记眼神瞪了回去,顺便以隐晦的手势示意远远跟着的向阳二人不许轻举妄动。
不远处的一品轩茶楼里,南宫宸一脸慵懒地斜倚在窗前的竹椅上,边吃葡萄边看好戏,见其始终不为所动,站在身边的内侍乘风实在看不过去,“王爷,您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王妃被抓走,是不是太……”
南宫宸眼波一横,“太什么?”
太不仗义了。
当然,这样的话乘风只敢腹谤,无论如何也不敢宣之于口,只赔笑道:“属下的意思是……王妃这样进了京兆衙门,可能会有那么一点点……危险。”
“是,的确危险。”那背后的人今天肯定没看黄历,才会落到苏秋漓手里,这下有的受了。
乘风不了解苏秋漓的性子,南宫宸却是再清楚不过,这丫头行事向来缜密小心,算无遗漏,就连对上自己,在气势上都不输半分,怎么会搞不定一个小小的诬陷案。
他只需要坐等时机成熟,去找京兆府尹要人,顺便再多讨点‘利息’就好。
见南宫宸微微挑眉,侍者还以为葡萄口感不好,连忙将远处的小红葡萄挪到其面前,“殿下,这是西域刚进贡来的无籽葡萄,您尝尝。”
南宫宸的言行举止堪称宫廷礼仪之典范,吐个葡萄皮亦如行云流水般优雅,待一串葡萄吃完,方才伸了个懒腰。
乘风原以为南宫宸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要去‘搭救’苏秋漓,然而对方侧了侧身,又继续嗑瓜子去了。
这……
算了,乘风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南宫宸悠哉悠哉嗑瓜子的时候,苏秋漓也被看心情抓人的野蛮衙役带到了京兆尹府。
好在衙役并没有直接把人打入大牢的权利,所以,只让苏秋漓和那被指控杀人的男子一道在大堂跪着等候京兆府尹,苏秋漓便借着这难得的机会,向男子了解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不问不知道,这一问倒让苏秋漓有些惊讶,因为这男子并非布衣百姓,而是大理寺少卿韩秦家的庶出大公子韩庭和。
而被韩庭和‘杀害’的,正是大理寺少卿家的嫡出二公子,他的亲弟弟韩庭文。
说起嫡庶,就不得不提一下韩家的特殊情况,这韩秦出身贫寒,所幸才智过人,熬过十年寒窗苦读后一举考得状元,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既然成为朝廷新贵,自然少不得有高官赏识拉拢。
拉拢人最牢靠的方式,莫过于联姻。
能娶权贵之女,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但到韩秦这里却是犯了难,因为早在高中状元前一年,他就已经娶妻,这会儿妻子已经怀孕八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