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慕寒,“也就是说,你什么都做不了?”
“蛊虫在娘娘体内并非一日两日,草民自不可能立刻就将它引出来,但师父当年留下一个催眠蛊虫的药方,草民可以开给皇后娘娘服下,如此,便不会再有这般剧烈的痛苦。”
催眠母蛊跟子蛊的药方并无太大差别,苏秋漓自是可以做到的,至于为何一定要从皇后这边下手,是因为持续催眠蛊虫必会耗得身体更多的精血来供其存活,这样对身体有害的药,自然是要多多用在皇后身上,左右不过是她自食恶果罢了。
“也好。”能减轻痛苦总比活受罪强,皇帝微微颔首,吩咐道:“你即刻就开方子,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要宫人去御药房取。”
“草民遵旨。”
方子开的很快,不出半个时辰煎好的药就端了进来,皇后心里总有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自然是不愿喝药,奈何体内的蛊虫太活跃,她虽然尽力忍着,但所表现出来的痛苦依旧让皇帝大惊,自然不会允许她‘任性妄为’。
药效极佳,喝下去不过一刻钟时间,皇后额头上已不再继续往外冒冷汗,脸上甚至还稍稍恢复了一点血色,对于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皇帝自是十分满意,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看来你的医术的确十分精湛,朕要重重奖赏于你。”
听到这话,慕寒连忙跪地谢恩,“多谢皇上夸赞,草民愧不敢当。”待皇帝吩咐其起身,方才又继续补充道:“皇后娘娘身体虚弱,这一个月除了要三天一次服用催眠蛊虫的药,还要服用补药调理,至于药方,草民会跟王太医商量着来开,草民不方便日日进宫,后续事宜便要由王太医照看了。”
王太医是南宫宸的人,亦深得皇帝信任,慕寒借机举荐一番,既排除了自己为了邀宠擅自擅断的嫌疑,也避免了用皇后的心腹太医,让他们背地里调换药方,以至于药物无法按时服用的隐患,可谓一举两得。
“如此甚好。”对于这些细枝末节,皇帝自然不会有异议,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蛊虫这类东西到底是怎么进到宫里的,而南宫宸的病症迟迟得不到解决,又是不是跟此事有关。
看来,要派人仔细查查了。
这般想着,皇帝正要起身离开,却见勤政殿的内监进来禀告道:“皇上,吐蕃使者已经入京,刚刚呈了请安折子上来。”
但凡有外邦使者入京,必要先安顿在城中的馆驿里,待得到皇帝允准,方能进宫请安。
听到吐蕃二字,皇帝颇有些不耐烦,淡淡道:“告诉他们朕龙体不适,待好些了自然会召见。”
柳皇后将皇帝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已经猜测出了大概,但面上却仿佛茫然般询问道:“皇上,您似乎很不愿意见他们,可是吐蕃这段时间又不安分了?”
“他们什么时候安分过?”被皇后这么一问,皇帝愈发生气,冷冷道:“之前传回消息说晴雨公主水土不服得了重病,如今怕是凶多吉少了,也不知道他们又打了什么如意算盘。”
“晴雨公主……”皇后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出嫁那日,从城亲王府传出来不少风声,吐蕃王只认为是晴雨公主一人失德倒还好说,若误以为天朝是故意羞辱于他,再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实在于边境安危不利。”
南宫晔和晴雨公主是如何落得此番下场的,柳皇后心如明镜,也不是没想过借着这个机会来整治南宫宸和苏秋漓,奈何实在找不到有利证据,再加上此事是密辛,若是闹开失了天朝颜面,必会引得皇帝震怒,根本讨不到任何好处,所以权衡之下只能算了。
“他的心思什么时候安分过?”皇帝冷嗤一声,“以为没了夏光大将军坐镇西部,朕就奈何不了他?”
这十多年来,皇帝尚是第一次在皇后面前提到死去的夏光大将军,皇后一时摸不清楚皇帝到底想说什么,也不敢随意接话,只淡淡笑道:“皇上天纵英姿,咱们天朝,国富力强,自然不怕蛮夷侵扰,吐蕃王若想挑战君威,实在是不自量力了。”
“这世上,不自量力的人还少么?”皇帝深深看了皇后一眼,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嘱咐道:“你好好休养,这些日子朕会时常过来看你。”
“臣妾多谢皇上。”皇后撑着身子想要起来送皇帝,却见宫人再次入内禀报道:“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前来请安。”
皇帝微微蹙眉,“让他回去吧,这几日都不必来见朕和皇后了。”
虽然之前在南宫宸面前维护着南宫麟的面子,但皇帝也很清楚对方都做了些什么,在事情没查清楚,又或者是在没想好到底要不要继续留着他继承人地位之前,皇帝并不想再见到南宫麟,也不想让他跟皇后走的太近,从而生出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宫人没想到皇帝会下这样一个命令,庆幸自己没有直接带南宫麟过来,低头答应一声,连忙出去了。
且说苏秋漓,如今她正候在正殿里,自然跟南宫麟打了照面,连忙起身请安,“臣女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南宫麟淡淡一笑,“没想到在母后宫里见到苏大小姐,还真是巧得很。”
南宫麟消息并不闭塞,换句话说,他正是得知了苏秋漓带着慕寒随皇帝来凤栖宫的消息后,才匆匆赶过来的,一方面了解苏秋漓的意图以及皇后的病情,另一方面,也想让皇上看在自己一片孝心的份儿上,不再拒自己于千里之外。
“太子殿下朝政繁忙,还要时常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实在是天下百姓的榜样。”苏秋漓并不觉得紧张,只如常回应道:“皇后娘娘凤体不安,皇上带了师父去内殿为娘娘把脉诊治,如今也不知如何,臣女等在这里也是心焦的很。”
“苏小姐待崔神医倒是好的很。”想着自己拉拢来的心腹,却被苏秋漓“”半路截胡”,南宫麟心里总是不忿的,但也不能表现出来失了风度,只转了话题,“十三弟就要出发去江州了,苏小姐不去送送么?”
“适才在勤政殿已经见过王爷了,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苏秋漓实在不喜欢南宫麟这种看似温文儒雅,实则贪得无厌又视百姓性命为草芥的人,并不打算跟他多说什么,见宫人远远从后殿走来,索性退后两步,只等南宫麟离开就坐回到椅子上,却不曾想皇上压根就没打算让南宫麟进去。
苏秋漓没想到,南宫麟更没想到,他愣了愣,倒是很快反应过来,讪讪道:“本宫知道了。”
“臣女恭送太子殿下。”
南宫麟看了苏秋漓一眼,并没有说话,只头也不回地走了。
未过多时,皇帝亦从寝殿回到正厅,见其身后并未跟着慕寒,就知慕寒还要留下来跟王太医一起斟酌药方,苏秋漓便跟皇帝赐姓,独自出宫去。
如果没猜错,南宫宸临走前一定还有话要跟自己说。
“也好。”皇帝想着早日查清蛊虫的来路去向,也没有太多心思跟苏秋漓好好说话,只如慈祥长者那般温言道:“寻常无事多多进宫来,给朕讲讲外面的新鲜事儿。”
“是。”
苏秋漓转身离开,然而皇帝却没有立刻上轿辇,而是一直目送其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方才发出一声怅然若失的叹息。
如果当年……
且不说皇帝沉浸在由苏秋漓勾起的回忆中黯然神伤,出了宫门,苏秋漓一上马车,就见南宫宸早早坐在车上,徐徐品着茶。
“你今日倒是有耐心,等了这么久。”苏秋漓直接端过南宫宸手上的茶喝了一口,“只要持续服药,皇后体内的蛊虫就会一直处在催眠状态,不会再对你有任何妨碍,待你从江州回来,我便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将你体内的子蛊取出来。”
“你是怎么猜到的?”南宫宸语气很平静,并未带任何多余情绪。
“很简答的问题,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苏秋漓眨眨眼,“王爷该不会认为能够一直瞒过我吧?”在南宫宸面前,苏秋漓从不掩藏什么,用她的话来说,在聪明人面前做无谓的掩饰,最终吃亏的只能是自己,倒不如有什么说什么,既减少脑细胞消耗,又赚了个“坦白从宽”的“好名声”。
“太聪明,不是什么好事。”南宫宸定定看着苏秋漓,突然抬手勾了勾她的下巴,“本王应该提醒过你,自作聪明的下场是什么。”
“是啊,说过。”相处了这么久,苏秋漓很清楚南宫宸不会伤害自己,更不可能急怒之下一巴掌把自己拍死,是以并不曾有什么害怕,只幽幽道:“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王爷比臣女聪慧千倍万倍,您都安然无恙,臣女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