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论如何，他都是很懂得她的那些小心思的，连她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捣乱都能猜得一清二楚，但是，这次重逢之后他却觉得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看不懂的心事。
虽然以他的时间来看，他和小燊分别不过三年，可是，他却知道，小燊在自己离开后又独自度过了千年的时光，他不知道这千年来她是如何度过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世界又有什么样的变化，所以，便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去问她。
面前，小燊听了他这句话后却反而更是来了兴致，仰着脖子望着他，堆了满脸的笑容，双眼也是亮晶晶的，问：“那若我还和从前一样小，师父愿意一直把我藏在怀里吗？”
陆远之听她如此贫嘴，心头乱了一晚上的思绪也不知觉间就散了去，轻声笑了起来，“难不成你还想跟着我一辈子？姑娘大了，总归是要找个人家的。”
“可是……我又不是普通人！这世上除了师父，还有谁能和我一样可以长生不老！”小燊撅噘嘴，本是想着，他若惯着自己应了下来，那日后也有个开心的念想，可是没想到他却回答得这么认真，着实是让人无奈。
尤其是那句，让她找个人家，更是让她十分不快。
难道她就这么惹人嫌，才让他这么想把她给嫁出去，省得再跟着他让他厌烦吗？
谁知她原本是气呼呼的说了这么一句，陆远之听着，却非但没有因为她的无礼而气恼，反而看了她片刻后，又轻轻叹了口气，很是歉疚的低声说：“是我不好……当初，就不该病急乱投医，给你吃那个果子，否则你也就不必去面对这样漫长的日子。”
人人都渴望长生，可是，他却艳羡那些可以老去的人。
他甚至不知道，若有一天绮云也显出老态来，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她……更不知，若有一日这世上不再有那个人，那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所以，想到小燊日后或许也会爱上一个先她而去的人，他便从心中生出了不忍与怜惜。
可小燊心里的人到底是谁他却根本就没有察觉到！
“师父你不要这样想，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啊！”小燊急了，有些话憋在喉咙口，想说，却又偏偏说不出来，她最大的安慰就是可以陪着他一起面对这不知何时才会有尽头的日子！
说罢，见他还是皱着眉，模样十分愧疚，想了想又说：“我……我才不想变老呢，若是老了，也就不好看了！”
这句话陆远之倒是听进了心里去，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本想嗔怪一句，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哄劝：“人生老病死是常事，何况你即便老了，应该也是一样可爱的。”
小燊听得心头又是一阵甜美，正想问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可爱吗，去取披风的婢女却匆匆的回来了，站在她和陆远之身侧，恭恭敬敬的将披风奉上。
这么一打岔，直教她愣在当场，倒是陆远之，收回了方才一直悬在她面前的双手，将婢女手中的披风取过，抖了抖，神态自然的披在了小燊身上，还顺手为她系上了前襟处的系带。
他系带子的时候虽然神色也平和，但却又十分认真，仿佛生怕自己没有系好，小燊走在路上着凉。
这般近的距离，这样认真专注的模样，小燊看在眼里，只觉得又是一阵心猿意马，唯有屏息凝神，怕他察觉自己的慌乱。
“好了，走吧。”
索性，陆远之虽喝了酒有些微醺，但却还不至于醉，纤长的手指不过翻转了几下，披风就已经系得妥妥当当，而后也不多停留，收回手说了这么一句后便转身继续往芳兰院外走。
小燊默默跟在后面，绯红的脸颊任夜风吹了许久，直到快到了陆远之的住处才终于觉不出热意来。
看着前面那风度翩翩的背影，她刚想鼓起勇气上前去，继续问他是否愿意让自己一直跟在他身边，一旁却忽然走来一名身穿杏色长裙的女子。
那女子头顶梳了一个斜斜的高髻，一边斜插两支朱钗，干净利落中带着几分柔婉精致，五官生得不算明艳，但浑身气质却十分的静雅，只不过，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与之格格不入的忧愁，连那双镶在这样一张脸上，本该满是通透的双眼此刻也难掩复杂之色。
小燊不认识这个人，但看她的模样也知晓她并非婢女，可是，这王府里有身份的女子就那么几个，她一时间实在想不出，这人会是谁，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只是看那人望着陆远之的神态，小燊便知她一准是冲着他而来。
果然，女子见了陆远之后，几乎直接将跟在他身后的小燊忽略了去，只直直的走到陆远之跟前，屈膝欠身，开口轻唤了一声：“公子。”
“清音？你怎么来了？”
陆远之先是一愣，而后眉头一皱，看着面前的人神色十分错愕，小燊更是诧异于她对陆远之的称谓，心下当即便觉得不快，此人虽守礼，可她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而此人，正是妤姬，慕清音。
她是陪同果儿她们一起来南阳的，陆远之记得，当时采心和素儿身上都有伤，果儿一个人照顾不过来，而她又自告奋勇，所以就跟着来了。
虽然这些事情发生时他并不知情，但等人都到了南阳之后，他便也都查问了个清楚，后来也让她一直陪着素儿养伤。
只是却不知她此时忽然过来作甚？
妤姬心知自己贸然来找他十分逾越，是以也不敢抬起头来，甚至连身姿都很是那行礼的模样，不敢再冒犯半分，但既然选择了来此，便也就做足了所有的准备，不至于还要隐瞒来意。
“听闻，公子和公主明日便要动身北往朝阳？”她轻声问。
陆远之淡淡点了点头，顿了顿后又问了一句：“可是有什么事？”
妤姬对他的那番心意他是一直都知晓的，所以此前对她也都很疏离，一来是心中确实容不下旁人，二来，也是希望她能将心思放下，不给她期盼。
但此刻，他却不知为何，心头比原来软了几分。
也不知是因为觉得她和自己处境相当，所以终于于心不忍，还是因为上次在朝阳城别院中，她陪着他喝过一次酒，彼此也算交了心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