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向来镇定清冷的殷逸凡，第一次脸上露出那种类似于痛苦的表情，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悔恨。
“凡儿，其实有的时候挺庆幸你的性子没有随了本宫，虽然冷淡了些，却不会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无论到何时，手上都是干净的。”容贵妃叹息道，话语里满满的都是庆幸与欣慰。
“母妃，儿臣……”
“本宫也知道你孝顺，事事即便是不愿意去做，但还是会顺着本宫的意思。可是凡儿，如今的后宫，早已经不如表面上那般温情脉脉了。虽然皇后娘娘现在被幽闭，可是侯爷谢覃又回来了。”
“母妃，谢覃……谢侯爷可有哪处不同么？”
“你应该已经见过他了吧。”
这两日，谢覃回京的消息已经在后宫传遍了，都说皇后的后台又回来了。
可到底是后台，还是什么，怕是只有时间才知道的吧。
“回母妃的话，儿臣已在朝凤殿见过谢侯爷一次，母妃可是跟他有过节？”
若没有过节，母妃不会以如此忌惮的口吻提到他的。
“呵呵。”容贵妃冷笑道，捏着佛珠的手死死的拽着珠子，“那是个吃人不眨眼的恶魔，比起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
“母妃，若是您也觉得压抑，何不收手呢？儿臣已经长大，可以独当一面了。即便是皇后娘娘，她也不该再为难于你。”
这是殷逸凡最为想不通的地方，这些年皇后行为过分，他早已心生不耐，尤其是上次在朝凤殿外冷冷的跪了一整夜……
母妃到底是为何势要追随与她？那分明是与虎谋皮啊。
“……”容贵妃轻叹，如往常一样，走到他跟前，很是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她不让你娶沈家小姐，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儿子铺路罢了。”
闻言，殷逸凡微微一愣，似是不解道，“母妃指的是……逸冥？”
容贵妃点了点头，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将杯子添满，递给殷逸凡，“沈府深受皇上器重，皇后自然是会想着自己的儿子的。可惜了冥儿与她不亲近，她的计划还来不及实施，沈家小姐就嫁了出去。当时皇上为逸宸赐婚时，她为了让其悔婚，联合沈府的一个小丫头，要将她以前……折腾你的那档子事公之于众，可惜的是那孩子也不是一个任人宰割之辈，皇后娘娘在她那里不仅踢到了铁板，还失了颜面。”
“母妃，儿臣不懂，老五跟老六，都是皇后娘娘的嫡子，为何皇后娘娘会区别对待至此？”
从记事起，他就记得皇后娘娘有多不待见她的亲生儿子殷逸辰，他用的东西，是皇子中下等次品，用膳也不得与其他皇子们一起，甚至于连睡觉的时候，都会有人监控，必须保持同一个姿势……
他比殷逸辰打三岁，因为母妃的缘故，皇后对他都要比对殷逸辰宽厚得多。
“你倒是会为他抱不平。”容贵妃无奈喟叹，全无平日的刁蛮样子，“不过是一些上一辈子人的恩怨罢了，皇后娘娘心里一直过不去，也就难免会处处刁难……”
容贵妃点到即止，有些话她不能说，也不适合她去说。
“母妃……”
“你就别问了，有的事不能说就是不能说。”容贵妃打断了他，“这些日子皇后怕是会安分一些，至于谢老侯爷，怕是不会安安稳稳的，你若是不想受他们钳制，就要想办法让自己强大……”
……
殷逸凡出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出了宫的他，浑浑噩噩的，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熟悉的失落感与孤寂感爬上心头，竟然让他感觉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压抑的他喘不过气来。
母妃为了他忍辱负重，在皇后面前立下重誓，更是将自己紧紧的护在身后……
说起容贵妃，他不是不怨的，可是身为人子，有的话他又不能说。
今日得知那么多年前的秘密，像是压倒了他内心深处的一根救命稻草，让他几乎要死过去。
他得知了母妃心中的痛处，他连怨恨的理由都少了一个……
说起来这么多年，母妃心中藏的事情如此的多，他不能为其分担也就罢了，还心存怨怼，作为人子，实在是称不上一个“孝”字。
坏人都让她做了，然而他一直在做什么呢？
他不喜欢她做事心狠手辣，跟皇后同流合污，不亲近她，不愿意悉心体察她内心的苦楚，跟陌生人有何异处？
神情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火红嫁衣、言笑盈盈，软儒的叫着自己“殿下”的那个女子……
是梦境亦或者是现实他早已经分不清楚，他只知道他伤她至深，城楼上的一跃，几乎让他的心瞬间失去了跳动。
他记得在梦里，刚刚成婚的他们，虽然每天话不多，可是她总是笑着的，也会用盛满星空的眼神看着他，让他心中无限悸动。
可不知为何，渐渐的两个人就生疏了，梦中的他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想靠近却还是在拼命地挣扎。
再到后来，她渐渐的也不笑了，晶亮的眸子也渐渐的失去了光泽，终日只与兵书战论为伍……
发生的这一切，他都没有阻止，他拼命的想要去追问梦中的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可是得到的只是一双暗淡无波的双眼，以及听不清楚的几句喃喃自语……
他亲眼看着梦中的自己处决了他的父亲跟兄长，看见她跪在自己跟前哀求……看见她飞驰骏马、沙场驰骋，火红的战衣如血一般灼伤着他的眼。
他眼睁睁的看着一对本可以恩爱的夫妻渐渐的形同陌路，亲眼见证了一个对自己满怀热忱的女孩，是如何一步步的走向失望透顶……
无力感与心痛感齐齐上阵，将他淹没，脚下的步子再也走不稳，晕眩感传来，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然后就是耳边熟悉的轻呼声，“殿下、二殿下……”
叫我的人，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