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泼墨般的阴云,缓缓游荡在星月交辉的月空中,转瞬之间,遮住了清澈的皎月。如阴凝冰坚的恶魔,吞噬掉了皎月的光芒。
风夺窗棂,睡房里的烛火一阵抖动,暗淡了几分。
“你说什么?”月婷瞪着大眼睛,猜惊道,“太子居然在回国的途中遭到了暗杀?”
雨寒点了点头,沉吟道:“而且是在刚刚走出南国边境的时候。”
月婷坐在木桌前,只手托腮,凝眉苦思,呆呆地看着对面的雨寒,道:“究竟大晟的朝廷里,现在有谁会想要太子的命?”
雨寒抬眼看着她,道:“为什么就一定会是大晟朝廷里的人要暗杀太子?”
月婷没好气的瞪了雨寒一眼,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糊涂啦?”
雨寒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道:“哦?”
月婷得意的笑了笑,道:“上次金科回来,告诉你说,太子在南国,的确曾经遭到过刺客的暗杀,不过却绝非南人所为,因为摄政王萧凉亭不但派使臣将此事告知了狗皇帝,还加派了人手保护太子,如今太子刚刚出了南国边境,就遭到了暗杀,不是大晟人还会是谁?”
――话说当晚深夜密谈后,已是凌晨时分,雨寒被冷府的马车送回家中,刚踏入门口便远远地瞧见睡房内仍旧燃着一盏孤灯。
他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入,看见月婷居然像个木头人似的呆呆地坐在木桌旁,待到近了,才发现她的眼泪潸然不止。
看到这一幕,雨寒的一颗心忍不住隐隐作痛。――这个可怜的女孩子,一定还在为他之前未曾出门前,到底是不是因为水曼云的死才偷偷落泪这件事而纠结。
他本来的心意是不想月婷知道他如今的压力,可没想到居然弄巧成拙,反而害的月婷胡思乱想,早知道这样,他又何必对朝廷之事遮遮掩掩,倒不如一吐为快。
所以在这之后,他决定不在对月婷有任何隐瞒。
如今命运多舛的太子已经自南国回到了京城,虽然中途又遭遇了刺客伏击,但好在身边有金科和小高这两个一等一高手,回乡之旅也算的上是有惊无险。
――关键是,到底是谁在图谋辛铭的性命。
“你说的很有道理,”雨寒看着月婷笑了,“不过……”
月婷诧异的问,“不过什么?”
雨寒道:“不过现在冷轩和南经巴不得太子早日回到京城做他们的当头炮,又怎么会去加害于他?”
月婷道:“太子为人嫉恶如仇,得罪过很多人,难道朝廷就没有别人想要害他吗?”
“没有,”雨寒坚定的摇了摇头,“绝没有。”
月婷秀眉微蹙,陷入了沉思当中。
她忽然猛地看向雨寒,惊声道:“会不会是那个张大仙?”
雨寒道:“何以见得?”
月婷道:“你想啊夫君,太子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那个张大仙难道不会对太子有所忌惮?不要忘了,太子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愣头青啊!”
雨寒颔首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可是……”
月婷倒吸一口凉气,撇嘴道:“又可是什么呀?”
“从时间上来分析这件事,有些说不通啊,”雨寒紧锁起了眉头,叹道:“从南国帝都到大晟京城,最快也要十二天的路程,而太子自南国帝都前往南境株洲,只需要两天的路程,莫非那张大仙当真是个未卜先知,飞天遁地的神仙,他掐指一算,就算出了太子要走的路线,然后派人飞过去暗杀太子?”
“不可能吧?”月婷道,“若那张大仙当真是个仙人,那狗皇帝早就羽化成仙了,又何必受这狗道士的蛊惑,要用‘夺舍’这种鬼法术来和别人互换身体?”
雨寒的脸色暗淡下来,忧心忡忡道:“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月婷道:“哪种可能?”
雨寒道:“张大仙是南国的间谍。”
月婷目瞠口呆,“……”
雨寒沉吟道:“所以暗杀太子的人即是张大仙,也是南国人,因为两者本就是一伙人。”
他长叹一声,接着道:“只有这样,这些疑点才说的过去,正因为张大仙是南国的间谍,被派到狗皇帝的身边潜伏多年伺机而动,所以才能和南国里应外合,企图暗地里除掉太子却又丝毫不让人怀疑是南国所为,若是‘夺舍’之术当真瞒过了皇帝的昏眼,由遗王继承了皇位,只怕这个南国操纵下的傀儡皇帝势必会惑乱朝纲,假以时日,当大晟朝廷分崩离析,民怨四起之时,南国必将趁虚而入,一统天下。”
月婷恨恨道:“这个自私自利的狗皇帝,陷害忠良,毁掉太子,到头来还是被人利用,帝位不保了还在把人家当国师供着,如果可以治他的罪,碎尸万段也不解气!”
雨寒摇头道:“不行。”
月婷疑讶道:“什么不行?”
雨寒道:“太子必须知道这件事。”
月婷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他现在也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吧……”
愣头青永远是愣头青。
只是,重回帝都的李辛铭,已经不在是那个自以为是的愣头青了。
虽然他早已经习惯跌倒了,在爬起来。但他却不能在一个地方重复跌倒那么多次。
因为他的鲁莽,他的身边已经有太多的人因他而死,甚至,还包括他最爱的女人。如果在这样下去,他的人生就会彻底活成一个笑话。
仇人眼里的大笑话。
所以现在的他,每走一步,都必须是小心翼翼。
纵然是现在的他听说了“遗王”此事,一颗早已黑暗透顶的悲愤之心,再次燃起了熊熊的烈火,他也不能向上次一样,去鲁莽的质问父亲,还自以为是的想让自己的父亲改邪归正。
所以,南经和冷轩的如意算盘都打错了。他们上了雨寒的当。
只是,现在的辛铭,又哪里懂得雨寒的一片苦心呢?
叔邢健在送别辛铭回帝都之时,曾告诉辛铭,其实他这次之所以得以在回帝都,皆是因为大理寺卿马唯派人千里迢迢的给他送了一封密信。
可是当他这天晚上,登门拜谢马唯时,马唯却告诉他,自己从来没有写过任何信给叔邢健。
马唯是个比他还“愣”的人,看马唯的样子,应该不是在说谎。
“会不会是萧雨寒这杂碎?”马唯的愤恨的双眸中像是忽然冒出了一团火。
辛铭见马唯对萧雨寒这般愤怒,瞬间变得惊诧不已,他本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自己才如此恨萧雨寒的……
马唯见辛铭这般惊讶的表情,叹道:“殿下有所不知,自从殿下走后,萧雨寒就投靠了冷轩,微臣也没有想到原来他竟然是这种卑鄙小人,枉费当年夏大人对他一番苦心栽培!非但如此,他还……”
马唯悲愤填膺,却又不想提及旧事,不由得欲言又止,只能闷声道:“哎……”
辛铭知道马唯到底想说什么。想必是若汐之死,马唯也略有耳闻。
“怪我当年错看了他,”辛铭苦笑道,“对了,那厮虽然……不是人,在大理寺处理案件还算秉公执法吧?”
坦白说,现在的辛铭,至少至今为止,他还是对当年那个虚怀若谷,正气凛然的萧雨寒抱有一丝幻想。
他有多希望萧雨寒投靠冷轩是有难言之隐,而不得不去,有多希望他的若汐之死也是另有隐情,而并非雨寒所为。
马唯这时候“哼”了一声,怒道:“这厮是沽名钓誉之辈,表面文章做的很好,不过本官就是不想和这种鼠辈在同一屋檐下打交道,所以前几日向朝廷上表了奏折。”
辛铭道:“哦?”
马唯冷笑一声,道:“实不相瞒,微臣在奏折中参奏了萧雨寒。”
辛铭道:“你都参奏他什么了?”
马唯冷冷道:“微臣参奏他,一个大理寺少卿,居然曲意媚上,和礼部尚书冷轩那个伪君子打的火热,简直有所大理寺的声誉!微臣参奏他在大理寺恃才傲物,处处与我这上司作对!”
辛铭疑声道:“他真的与你处处作对?”
马唯笑了笑,叹道:“是微臣处处与他作对。”
辛铭失声笑道:“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没想到向来执法严明的马大人也是性情中人。”
“殿下错了。”马唯摇头道,他似乎很不满意辛铭如此评价。
“错了……”
“殿下,”马唯的神情颇为神秘起来,“微臣排挤萧雨寒,其实并非本意,只是自从当年夏大人肃清大理寺后,大理寺就一直作为殿下的后盾,以前是,现在仍然是!只因,殿下才是大晟百姓将来的希望!”
辛铭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发红的眼眶也渐渐湿润。一时间,往事如同浮光掠影,涌上他的心头……
“可是现在……”马唯露出苦涩的笑容,“只因为萧雨寒他叛变了,微臣……并不想殿下的后方阵营里有他人的眼线,这样一来,无论将来微臣要做什么,您的政敌也会先前一步,未雨绸缪。”
辛铭不由得叹息一声。
细细想来,马唯此话也不无道理,倘若日后在遇上燕州赈灾款贪污案以及红丸案之类的大案子,若是里面真的牵扯到冷轩一党里的人,有萧雨寒从中作梗暗中相助冷轩,恐怕“秉公执法”就会成为一纸空谈。
“可惜啊!”马唯闷声道,“就在两天前,大理寺接到圣旨,那萧雨寒不降反升,居然被委任从四品的吏部左侍郎,皇上他真是……”
即便马唯在怎么嫉恶如仇,皇帝的不对,他也不敢在辛铭的面前口无遮拦。
“无妨。马大人已经做的够多了,”辛铭沉吟道,“现在朝廷局势纷乱复杂,估计这个时候,冷君子他们也无心和我这个废太子作对。”
马唯知道辛铭话指何意,这当然是在说皇帝有意把帝位传给遗王李辛博这个人。便道:“关键是,这有心之人,为何要以微臣的名义去给叔将军通风报信?殿下就没有想过这其中的蹊跷吗?”
“我当然知道,”辛铭露出讥讽的笑容,“冷轩他们要把我作为他们的当头炮,去阻止父皇将来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