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将逝,沿街归途,寻常百姓家的阑珊灯火,一点一点,愈发的多了起来。
一弯惨白的弯月,自道路的尽头冉冉升起。
辛铭和若汐,金科三人骑马的速度并不快。他们也不需要有多快。
——金科的姑妈和姑父管不了若汐,只能当她是女大不中留,辛铭现在比起若汐来,是更加没人管了。他的那些政敌巴不得他永远也不要回来。
虽然今天一天下来,他们玩的很愉快,但辛铭的心里,却总是有一种失落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只不过是那无人问津的风中残叶,漂泊无依的水里浮萍。
不,他想的不对。绝不对。
就在辛铭三人临近苏阳小巷的时候,一名灰衣高靴的骑士,策马扬鞭,疾风般的自辛铭等人的后面匆匆赶来,这风尘仆仆的骑士虽然并不英俊,但那张瘦削冷漠的脸上,却透着一种深邃的坚毅,这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总是会让人联想到庙宇里的罗汉塑像。
骑士的坐骑赶到辛铭的面前,由于奔袭的速度太快,那马儿弓着身子,两只前蹄着地,滑出三米多远,险些栽倒在地,但硬是一个趔趄又站了起来。
他勒紧缰绳,靠近了辛铭,沉声道:“殿下,自从出了天山阁,大理寺少卿夏炎君一直跟在殿下的后方穷追不舍。”
“这厮······”辛铭皱了皱眉头,“还真是阴魂不散。”
金科对着那骑士点了点头,“好了小高,你暂且退下吧。”
骑士点了点头,随即骑马奔向了暗夜的远方。
小高,一个很普通的名字,一个并不普通的人。
他是帝国上将叔行健的高徒,金科的师弟,自从上次辛铭在西三桥一带遭遇刺客袭击,远在南境的镇南将军得知此事后,便在为辛铭送来了另一爱徒小高。
金科和小高,一个在明,伴随辛铭左右,一个在暗,专门负责预防危险发生。
然而夏炎君并不是什么危险的存在,在辛铭的眼里,他只是一个不识抬举的人,仅此而已。
“看来,”辛铭叹息一声,“若汐家的包子今天我是吃不上了。”
若汐心思细腻,聪慧过人,自然知道辛铭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回想这些天以来,朝廷虽然命令下旨三法司协同京兆尹联合严查东宫遇刺案,不过百官都心知肚明,那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倒是只有这位夏少卿,三番两次来找辛铭探讨前些天辛铭在皇宫遇刺的案情。
然而辛铭却总是刻意回避夏少卿,只是对夏少卿说既然查不出那刺客到底姓甚名谁,就不要在查了。可是夏少卿却总是揪住太子遇刺案不依不饶。
他哪里知道,辛铭之所以这样做,当然是因为他害怕继续追查下去的话,什么都查不到还好,倘若真的被夏少卿查到了什么,恐怕夏少卿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再者,之前雨寒曾经救了辛铭一命,结果却落了那样的一个下场,而辛铭之所以对夏炎君爱答不理,其实是为了保护夏炎君而已。只可惜夏炎君看不出来。
之前若汐也是见过夏少卿一面的,那次是在城外的护城河边上,辛铭正在和金科在厚厚的冰面上溜冰,夏少卿就赶到了。
见了面行了礼就问辛铭,东宫里那个舞姬团的大姐是谁,难道舞姬团里就没有一个人认识那女刺客吗?
辛铭直接对他说自己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东宫总管安排的。
夏炎君不依不饶,又追问辛铭,他跑去问东宫的那位总管太监了,可是总管却说他也不知道。
辛铭苦笑着回应他,不知道也很正常,府内的总管据说是从父皇那里借来的舞姬团,自然不需要记录备案。再不行,你就去问父皇吧!
夏炎君当时的脸色“蹭”的一下子变得通红,直接愤恨道,皇帝陛下一心钻研道家仙术,崇尚无为而治,如今可以圣上既不上朝,可以见到陛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像他这种从五品的官员,又怎么可能见到圣上呢?
辛铭听出了夏炎君的弦外之音,饱含着巨大的不满,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道在他的耳边嘀咕了一些什么,那夏炎君就怏怏不乐的走掉了。
炎君走后,若汐还曾问辛铭,跟夏少卿嘀咕什么了。
辛铭告诉她,他不过是告诉夏少卿,难道就不能让他清静清静吗?
若汐无可奈何的回应辛铭,难道就不怕寒了那位夏少卿的心,日后朝廷少了一位忠臣吗?
辛铭倒是相当淡定,告诉若汐说,如果因为这样就堕落了,那就不算好官,变节也是早晚的事情。
后来据隐身侍卫小高在暗中为辛铭盯梢,又发现夏炎君在帝都的大街小巷到处打探太子的去向,不过辛铭却对他采取了捉迷藏的方式,搞得堂堂大理寺少卿大人很狼狈。
不过这次,和往日不太一样,这一次夏炎君找辛铭找的太急了。因为今天都这么晚了,他还在找。而且是从天山阁一路追过来。
辛铭大概是不想让夏炎君追到若汐家里,所以才对若汐委婉的道出了离别之意。
此时的若汐,即便在不舍得,也只好对辛铭柔声道:“我走了,你珍重。”
她在临走前,其实很想问问辛铭接下来是又想刻意躲过夏炎君,还是去和他见一面。可是,见与不见,那又能怎样,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又会对辛铭的未来有什么影响呢?
天色越来越晚,若汐缓缓走进自家门前的那条幽深狭隘的苏阳小巷,又回头看了一眼辛铭,那幽怨的目光中饱含了依恋不舍的哀怜。
辛铭点了点头,目视着马背上的若汐,那越来越远的剪影,直至消失在胡同的深处,才对金科说,“走吧,我们回皇宫。”
可是没走出几步,炎君便赶到了。
“太子留步!”炎君大声道。
辛铭调转马头,冷冷地看着他,“少卿大人,你找我何事啊?”
炎君跃下马背,行了叩拜,而后起身道:“我已经查清那女刺客的身份了!”
辛铭的心里“咯噔”一下,寻思着这愣头青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情况下居然还是查到了女刺客的身份,却不知对他究竟是福还是祸。
“那人是谁?”辛铭问。
炎君道:“据下官调查,这女刺客一共有五个名字,但却只有两种身份。”
“好了,”辛铭环顾四方,但见夜空月朗星稀,寒风徐徐伏地,远方的月光街道上有几个黑色的影子若隐若现,叹道,“不要在这里说了,少卿大人先回家吧,两个时辰后,我们寒山寺见,可好?”
炎君颔首沉默了下来,他的脸色也在这时候变得很难看。
自从今日上午,他查的了那女刺客的真实身份之后,因为各种原因,便开始来东宫找太子征求意见,可是太子不在,于是他颠簸劳累跑遍了大半个帝都去寻找太子的下落,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太子,却没想到太子居然会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一时间,郁闷的炎君甚至生出了辞官不干的念头。
“好。”炎君抬头失望的看了辛铭一眼,便拖着沉重的步子,上马走掉了。
金科瞧着炎君的憔悴背影,叹道:“殿下,你是不是对夏少卿太残忍了一些,他毕竟一介书生,看样子,现在可是累的够呛。”
“我是为他好!”
辛铭调转马头,奔向了皇城的方向·····
炎君回到大理寺,来到了验尸房。
此刻,那女刺客的尸首就安安静静的躺在冰冷的停尸床上。在这冰冷的寒冬季节,她苍白的容颜依旧美艳动人,虽然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但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而已。
仙姿玉貌的盛世美颜,花儿一样的妙龄少女,却成为了某些人的杀人工具,成为了一个宁愿咬舌自尽也不愿意说出自己究竟受何人主使的死士······
两个时辰后,炎君来到了草木萧疏,荒烟寂寂的寒山寺,推开吱呀作响的破败木门,才发现太子辛铭在观世音菩萨像前面的供桌旁长身玉立,貌似已经在那里等候他多时了。
“太子······”
“不必多礼,”辛铭沉声道,“夏少卿之前说那女刺客分别使用过五个名字,却只有两种身份,现在可否详细的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