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聪一大早来到了世星公司总部。尽管已经几天没有睡什么觉，他还是强打精神来解决目前的困难。
连日暴雨，上游水势上涨迅猛，一不小心灌进了小龙虾养殖基地。原以为只是进了水，排水就行，没想到，水是排出去了，然而，虾子却一批接一批的死亡。这批虾子只有一周就可以上市了。这算是最早上市的品种，现在的行情非常好。他本来喜在心头，没想到，来这么一出，眼看就要稳赚的喜悦变成了损失惨重不说，因为这批虾不能如期上市，那么，接下来，肯定会引发多米诺效应。
他已和李泽等人一起开会商讨好了应对方案，农庄的事交给李泽处理，他要做的是解决资金问题。这是解决所有问题的保证。
一方面，赶紧组织生产自救，尽快处理好养殖场地，准备再次投入新的虾苗，另一方面，筹措资金，解决目前的到期应付款问题。
生产自救需要资金，买新虾苗需要资金，还有马上到期应付的货款也需按期支付。这些原本都是准备虾子上市收回资金后的预算全部落空，如今，除了自己努力收回应收款，能想办法筹到的大笔资金就是世星应该投入的第二期投资款。本来一二期应该一次投入的，赵伟从中做了手脚，变成首批资金分两次投，在这接骨眼上，他只能到这边争取投资如期到位。
恰逢赵卓去国外出差，当然，他日子也不好过，去国外是因为一个知识产权的纠纷打官司，估计他在那边也是焦头烂额，为了不影响他，晏子聪决定直接来找赵伟。
赵伟还没来上班，他坐在接待室等他。李泽打来电话：“老大，水化验的结果出来了，果然，我们的虾子不是因为缺氧死亡。而是因为水被污染。”
“赶紧将虾和水等相关资料收集起来送权威机构检验并向相关部门报案。还有，要冯微根据水化验结果请专家指导如何尽快处理污染问题，好投入新的养殖。另外，根据水污染的情况，要查一查上游临近村的企业排污情况。”晏子聪指挥着善后，同时，也得找出罪魁祸首，冤有头债有主，他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蒙受损失。
“好的。只是，因为我们的虾子大量死亡，一下子传开了，现在，人心很不稳。本来村民观望着等我们第一批虾上市就上马的项目，这下，他们有些动摇。还有，我们的供货商，本来还要到下周二才结帐的，听到我们这个消息，生怕我们熬不住，今天一窝蜂来结帐。他们过来没看到你，以为你跑路了，一个个情绪很激动。我现在只好将他们安顿在会议室，等你的指示。”李泽那边坏消息成堆。
“神经病。这点事我就跑了？我跑哪里去？和他们承诺，下周二结帐日如期结帐，让他们今天先行回去。”
“我刚才也是这样安抚的，可是，他们根本不信，要我们立字据，盖公章，怕我们忽悠他们。要是在原来，就是往后拖个一周他们都不会有意见。现在，真是翻脸不认人。”
“那就给他们纸质承诺，言而有信，一诺千金。”
“可是……老大，下周，我们的资金能到位吗？口头答应和这样白纸黑字还是有区别的。卓哥那边答应付钱过来？”李泽犹豫着问晏子聪。这小子原来答应如期付不过是缓兵之计。
“赵卓在国外，我在等赵伟，还没见到他人。你先把那些人打发了吧，免得在那里吵吵闹闹影响我们正常的运营。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只管让农庄一切正常运转着。”
“好的。”
挂了李泽的电话，赵伟终于来了办公室。
晏子聪和赵卓虽然是多年的兄弟，但和赵伟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只能算个点头之交。赵伟还算给面子，接见了他。
“赵总好，近来特别忙吧？”
“还好。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赵总时间宝贵，我就开门见山。是这样的，关于我那边和世星签定的投资合同，很快就到了应该要打第二期投资款的时间点，我特意来问一问。”
“到时间了吗？”
“本周末就到合同约定的时间点了。”
“周末？这不还没到时间嘛。再说了，这第一期投了之后，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知啊。”赵伟说话不紧不慢的，城府很深，还带点阴阳怪气。
“我们都按合同要求如期做了汇报交到您这边公司。”晏子聪好脾气地应付着。如果不是出了这么大一个问题，他哪会这样来讨啊。
“但我真的没有收到。”
“我叫人再补送过来。”晏子聪心想你没收到要么是你们公司的流程出了问题，要么就是他故意刁难，但是，现在要钱的是他，他只能顺着赵伟。
“好。光汇报还不行，按理，还得定期进行审计。这第二期款要付可以，先把第一期的情况审计清楚。”
“当然，欢迎审计。不过，现在因为农庄那边有点特殊情况，能不能如期支付？审计我们随时可以进行。”
“出了什么情况？”
“因为连降大雨，引起河水决堤，灌入了养殖基地，引起虾大面积死亡。所以，现在资金链出了问题，急需资金恢复生产，支付货款。”
“还有这事？那更不能如期投钱了。这赵卓签的合同，到底有没有做风险评估？这个项目是否要继续执行，我看还有待商榷。至少，要在审计、评估之后再说。”赵伟态度非常坚决。
“赵总，合同是双方审议通过的，所有的风险我们在项目计划书中都有预计。再说目前的情况也属于天灾，不，甚至是人祸，因为导致虾死亡的原因是因为倒灌的河水被污染，只要找到污染源，我们可以提出索赔。”
“那就等找到污染源再说。”
“我们可以一边自救，一边索赔。时间不等人。时间就是效益啊，我想只要赶紧将养殖场地清理好，再次投入虾苗，两个月就可上市，现在旺季很快就要来临，收益会不错的。如果不抢时间，耽搁一天，都是钱啊。”晏子聪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对不起。现在情况这么复杂，我不能答应你。一切都得等评估方案和审计报告出来后再说。”赵伟没有一点松动的迹象。
“赵总，咱们合同中并没有约定第二期投资款的投入必须在审计之后才投入。我们欢迎审计，但是，我还是希望你方根据合同约定执行投资款的支付。”晏子聪强压怒火。
此时，正好有人敲门，推门进来的居然是卢诗涵。
“子聪，你怎么来了？”
晏子聪不语。
“晏总，不好意思。我作为财务总监，也是公司的董事，一切都得对公司的资金安全负责，投资款暂时是不可能支付的。我还有别的事，您，先请吧。”赵伟站起来送客的态度。
晏子聪知道赵伟和赵卓两人的对立，赵卓主管的项目，他经常要拖后腿，别想能得到他的支持，赵卓现在在国外，加上农庄出了这事，更加没有说服力。他知道再多说也无益，转身退了出来。
“子聪，等等我！”
背后有人叫他，是卢诗涵追了出来，挡在他面前。
“子聪，资金链出现了问题？”卢诗涵关切地问他。
晏子聪沉默，他不想和她多说什么。
“求我！”卢诗涵笑着冲晏子聪眨眼放电。
晏子聪扭头移开脚步继续往前走。
卢诗涵再次快步追上来对晏子聪说：“我知道你现在缺钱，我能帮你解决问题，我们和好吧！我帮你。”
“不需要。”他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没有钱你会死翘翘。”卢诗涵不死心。
“死就死。还有，警告你，不要在后面搞小动作，你、还有你家的那些破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动你是想给你留面子。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他面无表情地甩给她最后的忠告。卢诗涵站在风里呆若木鸡。
晏子聪坐在车里沉思了很久，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孔佑，我有个房子，想请你帮忙卖掉。”
“晏哥？有房源啊，哪里的？”
“华海家园。”
“好地方啊，那里很抢手。学位还没用过吧？”
“没有用过。”
“那好卖。”对方十分感兴趣，“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这签个委托协议？”
“一周之内能卖掉吗？不，最好三天。不接受按揭，我要现金。”
“哎呀我的哥，你以为卖房子像卖大白菜？华海的房子是好卖，但也不至于这么快，您还要现金，那价格方面……”
“价格好商量。”
“行，您先到我这边来签个协议吧，我帮您挂网，尽快落实。那边问的人还是挺多的。我尽量好吧？”孔佑已经不是第一次帮晏子聪卖房，但卖得这么着急还是第一次。
方楚萌直奔农庄晏子聪办公室，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她在走廊上遇到了冯微，冯微愣了一下，认出了她，“萌萌姐，你来了？”
“晏子聪呢？”
“晏总和李泽到镇政府去汇报情况去了。因为虾大面积死亡，是水质污染引起的，现在要找污染源头。”
“有线索了吗？”方楚萌关切地问道。
“还没有。正在查。”
“全部被污染了？”
“一大半。只有地势高的那一片完好无损。否则，等于全军覆没。”冯微神情难过。
“萌萌姐，我这边还急着请专家处理这个污染问题，不能多陪你。晏总这几天，几乎没合眼，你来劝劝他，让他休息休息也好。否则，一大摊子事要处理，支撑不住的。”
“好好好，你先去忙。”
方楚萌听得透心凉。她来的路上还曾设想是不是晏子聪又和李泽一起设圈套骗她，为的是把她骗到这边来，想逗她开心。现在想来，她宁愿是他们骗她，现在这样的局面，他肯定心急如火。
奶奶也不在家，应该是在厂里忙着，方楚萌一个人到养殖基地溜达。不远处她看到有几个男人在清理着死虾，虾子基本已经长成，如果不出这事，过不了几天就可上市，成为市民餐桌上的佳肴。而现在，只能一车车的清理出来去做无公害处理。关键是损失。本来资金链就紧张的他，出了这么大一事故，他还能正常运转吗？
方楚萌在水塘边坐了很久。在这一刻，原先所有的恨似乎都不存在了，她只想他能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她也是创业者，深知创业的不易。她也曾有过投资失败的经验，虽然当时只是小生意，但是，对于当时的她来说，还是非常痛苦的。而摆在他眼前的损失，明显不是一个小数目。
太阳已斜，她开始往回走。远远地看到坪里停着晏子聪的车。他应该回来了。
方楚萌直奔他的办公室，果然，他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里面传来他和李泽的声音。当她出现在门口，晏子聪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既惊喜又惊诧：“萌萌，你来了？！”
“哦，来看看我奶奶。听说你这边出了点事，顺便来问问要不要紧。”矜持使她刻意隐瞒了心中的真实意图。
“没事，没事，很快会解决的。对不起，这几天都没时间和你联系。”他故作轻松。其实，从内心来讲，他并不想她知道这件事。他本想在完全处理好之后再告诉她。现在她人已经出现在这里，瞒是瞒不住了，但是他想以最轻松的情绪来应对，不想让她担心。
“萌萌姐，其它的问题都好解决，关键是缺钱。那世星真是太过份了。不对，也不是世星，是赵伟那家伙简直太没人性了。”李泽恨恨地说道。
“世星怎么了？”方楚萌不解。世星不是赵卓家的吗？晏子聪不是和赵卓关系很铁吗？
“世星本来应该在这周末支付第二期投资款，如果投资款按时到位，咱们虽然这次损失巨大，但还是能正常周转。老大今天去世星，赵伟，就是赵卓的哥哥，故意刁难，不肯付款。要是没出这事，他想拖一拖也没什么。现在，简直是见死不救。”
“赵卓不能帮忙从中协调一下吗？”
“赵卓人在国外，他也是去打官司的，正焦头烂额呢。赵伟和他一直不对付，还不得趁机刁难老赵的项目。”晏子聪告诉方楚萌。
“老大，卓哥自己有没有可能支援咱们一下？”李泽灵光一闪。
“哎呀，你就别为难他了。别看他一天到晚开个豪车过得很潇洒，其实日子也不太好过。他开销挺大，平时的收入也就够他自己花，他的钱，去年买股票遇上股灾，全套在里面，估计三年翻不了身。他要是有钱，当时这个合同就不会和世星签，肯定会他自己的公司签。算了，大家都不容易，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只是今天到赵伟那里，听了他说那话，心里很不爽。”晏子聪了解赵卓的底细，他不想让赵卓为难，干脆什么也没和他说。
“老大，按照合同，他们如果不如期付款，我们是不是可以告他们违约要他们支付违约金？”李泽问晏子聪。
“当然可以。不过，原来看在老赵的面子，我不会计较什么时间点。但是，今天和赵伟谈过之后，我觉得吧，与其这样合作不愉快，不是违约金的问题，我都不想和他们合作了。若是我手头宽裕了，我直接和他们解除合同，我相信老赵也能理解的。这是后话，咱们先解决眼前的困局吧。”晏子聪今天确实很不舒服。这样不信任的合作关系，已没有了诚信可言，更别说什么互利双赢。
“那……咱们的资金问题怎么解决？高利贷？”李泽小声嘀咕。
“那个绝不能碰。碰了就是死路一条，利滚利永远还不清。”晏子聪一口否决。
“要不，将酱菜厂那边的货款挪用一下？救救急？”李泽脑子还是转得挺快的。
“不行，那边的生产一定要保证，如果不能如期交货，不但要支付违约金，咱们好不容易打通的销售渠道也会受影响。那边的资金绝对不能挪用，一定要正常运转。”这个方案又被晏子聪否了。
“上次说政府对咱种植油茶给予补贴，这段时间也没听到信了。这不行，那不行，急死人。”李泽苦着脸。
方楚萌在一旁小声问李泽：“你们现在要多少钱才能解决目前的困境？”
“东补西拆，估计至少一百万的缺口。”
“补贴，有就有，没有不强求，再说那个钱，远水也解决不了近渴。”晏子聪正说话间，电话响了。
“孔佑……这么快找到了买主？当然要一次性付款，现金。比报价低二十万？我本来报价就比市场价低了十万。这一算，少了三十万。”晏子聪皱眉，“不过，如果他给钱痛快，少二十万就二十万。行，我答应了。”
方楚萌在一旁听着，她有一种感觉，他可能是在卖房子。他好像说过他只有华海家园那一套房子了。
“老大，你卖什么？”
“房子。我把华海那房子卖了。运气挺好。我上午去签的委托协议，中介刚才告诉我已经找到买主。只是对方在新加坡出差，星期天才能回来，下周一可以和我签约。好了，资金的问题解决了。你赶紧去落实刚才我和你说的事。”晏子聪瞪了李泽一眼。
“哦……好。我去了。”
李泽走了。方楚萌一直盯着晏子聪不说话。
“怎么了？不说话。”晏子聪尴尬地冲方楚萌笑了笑。一直闹得挺僵，没想到两人的再次会面，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你那房子，低于市价三十万卖掉？”方楚萌追问道。
“嗯。没事，先解决眼前的困难。我想了一下，只要尽快投入养殖，多出一批次的货，这几十万应该就能追得回，甚至更多。”他轻描淡写地回复。
“为什么不做抵押贷款？”
“第一，贷款审批时间长，我急于用钱；第二，抵押贷款贷的钱比较少，不够用。第三，还贷也麻烦。我想增加流动资金，过段时间宽裕些后，我要和世星解约。有赵伟在，受他们控制，太难受了。”
“可那房子就没有了。不是挺好的地方吗？”方楚萌念念不忘那个地段，还有配套的居家环境。方楚萌心里有了一个想法，但是，这笔资金实在是太大了，她现在还没法表态。
“没事。等我有钱了，我再买更好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挑。”他云淡风轻的表情，他走到方楚萌跟前：“对不起，我晚上约了处理污染问题的专家吃饭，不能陪你。我晚点去找你好吗？”
他脸上满是歉意。好不容易盼到她主动走向他，可是，他现在实在没有时间和她细谈。
“你别管我，你安心处理这边的事。我来这还没见我奶奶的，我去找她去。如果……如果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你尽管叫我。”方楚萌想这个时候，哪里还会计较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