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下午两点，晏子聪自己醒来了。他环顾四周，室内非常寂静，他斜靠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被子，自然是方楚萌为他盖上的。她人呢？
他站起来，没走几步便看到方楚萌穿着一件卡通毛衣坐在阳台上看书，冬日暖阳斜斜的洒在她的身上，画面温馨而空灵，就像一个认真读书的学生，纯静怡人。
他看了一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他睡了两个多小时。他走到门口对方楚萌说：“不好意思，刚才睡着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你起来了？”她听到他的声音，赶紧起身：“看到你睡得正香，所以没叫醒你，饭菜一直热着，饿了吗？咱们吃饭吧。”
“不好意思，害你也一直没吃饭。”
“别客气，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你睡着的时候，李泽来电话找你，可能因为你手机关机，他打给我了，他说你昨晚一晚没睡，今天从乡下回来直接来帮我，让我很过意不去。”
“这家伙，就是喜欢多嘴。我手机没电了？早上比较匆忙是忘记充电了。”
“放在桌上，我帮你充上电了，应该差不多了。”
他去桌上拿了手机，果然已经充满电，他打开手机，看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的信息提示。其中一个是母亲打给他的。
他一边回电话，一边坐到餐桌前。
“妈，您打了我电话？”
“今天是你姨妈的生日，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在哪？”
“我在城里。”
“我和你爸先过去了。你忙完了也直接过去吧。”
“好。”
两人一起吃饭，他想到方楚萌好像每周星期天都应该回乡下奶奶家的，不免问了一句：“你今天回乡下吗？”
“回的，等会就回去。”
“因为我，是不是耽搁了你回去的时间？”他有些歉意。
“没事。我赶回家吃晚饭就好。反正晚上会住那边。”
“你奶奶确实有一屋子的宝贝，可惜我今天有事去不了，要不我又想和你一起去看看。昨天和村上的人开会还讨论到了关于酱菜生产方面的问题，你奶奶那酱菜其实应该是可以好好发展一下的。”
“是吗？我可从来没想过还能做大，一来我奶奶年纪大了，二来，我也没有资金投入，精力有限。”
“嗯，年纪大了不一定要亲自动手嘛，至于资金，可以想办法找投资，要想做成事，必须得多方考虑，要学会合作，单打独斗自然难成气候。”他以过来人的经验给她传经送宝。
“对，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家现在情况特殊，在拆迁没有落实下来前，暂时不考虑，我现在先全情投入这个医院项目。”
“也好。”
“对了，有个小秘密和你分享一下。”方楚萌冲晏子聪神秘眨眼。
“和我分享小秘密？好呀！”他不知是何秘密，但人家和你分享秘密，总归是令人欢欣的。
“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一时手痒没忍住，给你拍了几张撩人的睡姿。你想不想看看？”
“我的？你偷拍？看看，不会被你做成猪头三吧？”这倒是他没想到的情况。
方楚萌把早已放到手机上的照片用微信发给他，他看得挺仔细，边看边赞美：“不错啊，技术很好。”
“技术好当然是一方面，关键是模特好。”
“就这几张吗？”
“你觉得不够？”
“你说你贪财好色，我在想，你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会不会还有更劲爆的？比如果照什么的。”他冲她不怀好意的笑。
“晏渣，你想说什么？大白天的，你衣着整齐，我还给你盖上了被子，你居然想得这么猥琐！我是有格调的摄影师。”
“谁知道呢！你不是说你好色吗？幸好是大白天，要不然，我真的怕你对我图谋不轨。”
“你……”此人果然油腔滑调起来没有下限，方楚萌有些气急，忍不住强怼他一句：“我若是对你图谋不轨，你是从还是不从呢？”
“那得看你的技术水平……”他一语双关。
“行！既然你这么踊跃，这样吧，找个合适的时间，我帮你拍写真集？”
“写真？多大的尺度？”
“看你的意思啰，可以无底限。”
“那……是你付费给我还是我付费给你？”
“要不，咱俩都为艺术献身，相互不收费呗。”
“那不行，我有肖像权。”
“我还有著作权呢！”
“行吧，既然你这么想得到我的写真。我作出一点牺牲好了。”他真是大言不惭。
方楚萌白了他一眼，正色对他说：“懒得和你胡说八道。对了，刚才你睡着的时候李泽要我转告你，普华温泉的票他拿到了，6张，还有，你要他办个什么事吧，也已经办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晏子聪的反应，他会顺便邀请她参加吗？
“嗯，我刚才看到了他发过来的消息。嗯……普华那边，有个平安夜和周年庆的活动，你……有没有空？”他本来没想邀请她，怕她去了不自在。正好她自己提到这事，他觉得不叫她有些见外，于是顺势发出邀请，只是他没有提自己过生日的事，他不想给她造成负担。
听到他主动开口邀请她，她的内心被欢乐充盈，但她又免不了骨子里的矜持。
“我去，合适吗？”
“合适啊，就是李泽汪宇，你都认识的，还有他们的女朋友。”
方楚萌本来想说“人家都带着女朋友那我算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她委婉地回复他：“如果店里不需要我顶班，我就去。因为是过节，店里的小妹妹们也许都要约会什么的，我得优先她们。”
“真是好老板啊。小妹妹要约会，你这个大姐姐不应该更着急吗？要分轻重缓急嘛。年纪大的优先哦！你就说你现在都急得火烧眉毛了。”他揶揄她，但是他也能够理解。咖啡馆天天都营业，平时大家轮休，一到节假日，谁都想休息，自然得有人作出牺牲，而她这种为她人着想的好老板，肯定会将自己排在后面。
“喂，不要这样讲话好吧？老是提醒我年纪大，这样会没朋友的，晏大叔。”她冲他嚷起来。她自己也没觉得年纪很大啊。
“不准叫晏大叔！晏哥哥还差不多。”他什么时候成大叔了？怪物就是嘴上不饶人，不过是小小的笑话了她一下，她就反过来咬一口。
两人抬着杠，晏子聪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然后对方楚萌说：“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下周末去普华玩的事，你早点定下来告诉我。”
“是不是如果不能去早点通知你，你好找下家？”她想到他妈妈的女学生，或者别人，李泽说他身后有人排队。他是不是正处在多方甄选阶段？
“是哦！你这么一说，提醒了我，如果你不去，我是应该考虑找个下家，没必要浪费票嘛，听说挺贵的。”他冲她狡黠的笑，站起来走到门口。
“你……下午是你妈妈约你有事对吧？是不是……又约了那个相亲对象？”他站在门口，她到门口送他，她终于没憋住那颗好奇心，莫名的，有些患得患失。
他愣住了。怪物怎么会这样想？那女学生的事他从没放在心上，估计母亲也不会再勉强，可她偏偏还记着。他本想揶揄一下她真三八，可是遇上她清澈如水的目光，眼底隐隐掠过的不安，他突然心口发紧，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干嘛？”她被他的举动弄得很不好意思，转身不理他。他伸手搂着她的肩膀将她扭过来面对着自己，眼神温柔，微笑着对她说：“自你之后，我就发誓不再相亲，因为相亲太不靠谱。今天没有约任何相亲对象，我姨妈过生日，全家一起去参加生日宴。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才不管你的事。”她有些不好意思，用力挣开他的手，转身往屋里走，心情却莫名地豁然开朗。
他在她身后无声的笑了笑，小怪物，他的脑海里蹦出这三个字。
走出方楚萌家，晏子聪开车行进在冬日暖阳里，心里也暖意洋洋，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情浮上心头。
和方楚萌在一起的感觉真的很奇怪，一方面，和她怼天怼地，但心情舒畅，另一方面，她善解人意的举动，又让人十分暖心。她是个倔犟而要强的女孩子，但又风趣幽默，谈吐不俗，骨子里很文青，但表现出来却又没有那种刻意和矫情。更有意思的是她总是自嘲贪财好色，这样的女孩子，内心强大，自信开朗。
他能说他在沙发上睡醒后，拥着柔软的被子在阳光中醒来时那一刻内心感觉有多安静充盈吗？还有和她一起吃饭，一起抬杠斗嘴的时候，觉得生活真是多姿多彩。即使是柴米油盐的生活，原来也可以充满小温馨小情趣。也许就像有句话说的，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吃。和她一起吃着家常小菜，空气里却弥漫着随意和温馨，让人觉得很踏实，但又不会使人颓废，平实生活，但不甘平庸。
这算不算是自己即使一晚没睡觉也要来赴她约的理由？信守承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恐怕是自己内心莫名的确实很想借机见到她，喜欢和她相处的模式。他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原来对她各种黑，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仿佛被她牵着鼻子走，还乐此不疲，心动不如行动？
不会是色诱不成反被撩？被撩就被撩呗。他的心，在冬日的暖阳里荡漾着，很久不曾有过这么开心放松的时刻。想到这，他一个人开着车吹起了口哨，然后又无端咧开嘴傻笑，甚至还跟着电台里的音乐摇头晃脑，传说中的精神分裂初期状态，应该就是这样子。
晚上，晏子聪姨妈的生日宴，并没有太多的客人，就是两家人的聚会。姨妈不愧是姨妈，是姨也是妈，推杯弄盏之后，姨妈笑着对晏子聪说：“子聪啊，什么时候带女朋友给我们看看？你也该找女朋了，事业发展固然重要，但也不能总单着吧？”
“妈，您别催他，他现在有进步，上次终于被我软磨硬泡去相了一次亲。”表姐钟莉赶紧替他解围。
“是吗？相亲了？这可是很难得啊。”
“只可惜，好像双方都不太满意。”
“我们子聪条件这么好，女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姨妈很诧异。
“性格不合吧。我看到子聪是第一次相亲，为了不显老套，什么也没问，只是听说是文艺型的姑娘就介绍了，子聪说那女孩子不够文艺，女孩子那边反馈的情况是说子聪有些傲气，见面不怎么说话。反正就是相互都没来电。”
“哎，这小子，我都不知说他什么好。我有个学生，各方面都挺好的，对他印象也不错，想介绍给他，他一口回绝。儿大不由娘，随他去吧。”晏妈妈在这方面已经不作幻想了。上次儿子回绝的她理由让她觉得儿子过于挑剔，择偶观和她有代沟，她不知说什么好。
晏子聪尴尬的笑，然后借故上洗手间，包厢里，姨妈压低声音很神秘的样子对晏妈妈说：“小玫，我前不久遇到了卢诗涵的母亲，我听说卢诗涵年底就会回来了，也还单着呢。莫非，他们俩……各自单着，还是在等对方？”
“哦？子聪这几年从没提起过那女孩子，应该彻底分了，不可能吧？”晏妈妈不太相信。
“年轻人的事，分分合合，谁说得清呢。小卢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就是任性了一点，大小姐脾气。”姨妈颇有些惋惜的神情，“也许出去这几年，改变了呢？”
“我倒觉得不是任性的问题，他俩根本就不合拍，三观有分歧。原来子聪还小，成长经历也是一帆风顺，两人家境都不错，在一起，吃喝玩乐开心就好，不会过多考虑将来以及婚姻家庭。男人成熟一些之后，对自己的事业和家庭就会全方位考虑，择偶观也会发生变化，子聪一直是有想法的人，经过这几年的打拼，他肯定十分清楚他要的是什么。”表姐不同意母亲的观点。
“分也好合也好，儿子的事我不会强加干涉，只会客观的给意见和建议。”晏妈妈保持中立，当然，她的内心是拒绝的。卢诗涵再好，当年弃儿子而去，好马不吃回头草，她并不赞成他俩继续在一起，但是她也知道，年轻人的感情问题，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
“小姨，您还真是开明的人。不像我妈，啥事都管我。”
“管你还管错了？你看你现在，生活过得多好？”姨妈抢白钟莉。
钟莉扫了一眼一旁的丈夫和儿子，本来想说点什么，忍住了。
她的丈夫就是母亲通过朋友精挑细选经人介绍的，比她大8岁，是个公务员，是个小领导，有一定的实权。家里方方面面都不用操心，还帮她调动了工作，单位工作清闲，福利待遇又好，是很多女性梦寐以求的工作。在外人看来，她的生活一切都是那么圆满，可是两口子关上门日子，说不出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人前她是受人尊敬的某某领导夫人，而人后呢？
是极端的大男子主义，是说一不二的作风，一周难得在家吃一次饭，他的行踪也不喜欢被她问起，两人每天在家的交流少之又少。甚至在今天来吃晚饭前，两人还在家发生了争执，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她必须得哄着老公正常出席生日宴，钟莉不得不强压心里的怨气，各种示好，才让他和她一同前来。
她生活富足，但精神空虚，作为一名过来人，她觉得男女之间地位的平等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话题共同的爱好是多么的重要。上班轻松，下了班，孩子也被公公婆婆宠为掌上明珠轮不到她插手，丈夫不到半夜不会回家，寂寞的她于是去学插花，学茶艺，学烘培，练瑜伽。众人艳羡她生活轻松富足，精致优雅，只有她自己知道，也许就像有一句话说的，你的幸福，在别人眼中，应该指的就是她的这种状态吧。即使如此，她还不能抱怨，因为抱怨只能换来一句生在福中不知福的谴责。
身体的苦和心里的苦，到底哪种苦更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