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捂着胳膊，用诡异而又惊悚的眼光看向了我。“你是怎么做到的？看来真的是有蹊跷没错了！”
他的徒弟们，早就已经从师父的目光中看出了他想做的事，几个人冲过来把我按在地上。噼里啪啦就是一顿痛打。
我没有再还手，忍着身上的疼，默默抬头看着恩华。
他也在看着我。
眼中熊熊燃烧着无比愤怒的火焰，看起来既失望又痛心。
可是我已经不想顾忌那么多了。我紧紧握着拳头，几乎把手握出了血。
因为狐狸正用手掐着恩华的脖子，他的脸已经憋得通红，我看出他在控制呼吸，但已然只有进来的气儿，没了出去的。
我不能让恩华死，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我突然从地上腾空而起，迅速地一转身，狐狸的几个徒弟都看似莫名其妙地趴在了地上，叽叽哇哇大叫着疼，爬不起来。
狐狸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眼前曾经柔弱可欺的两个少年，其实是用一根手指就能要了他命的厉害角色。
他的手用力更深，指甲都抠进了恩华脖子上的肉里，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对我喊。
“金灿，你再乱来，我就掐死他。”
我知道他真的可以掐死恩华。
因为恩华不会像我一样反抗，因为承诺两个字，在恩华的心目中，比天还大，比我还重。他可以选择死在狐狸手里，就为了不让守艺者的身份暴露出来。
狐狸看我停在了那儿，显然被他威胁住了，一边跺脚，一边气急败坏地嚷着。
“好啊！果然是我爸说的没错。还跟我扯什么奇书！这可比奇书要刺激多了！”狐狸看着我，咬牙切齿地说。“你完了，金灿，不但是你，你全家，你师父，还有你们所有相关的人，全部都完蛋了！”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恩华向后退。
他怕我。
我握紧拳头，看着恩华即将弥留的眼睛。
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什么样的错。
数千年来，守艺者从来没暴露过身份，这一次，我将成为整个族中最大的罪人！
就在这时，一个被我打得比较轻的人从地上踉踉跄跄爬了起来。狐狸看着他大喊。“快，回去找我爸。告诉他们这里发生的一切。”
那人点了点头，胆怯地看了我一眼，撒腿就跑。
我看着他的背影，脑袋嗡了一声。
如果他把这个告诉了别人，那么整个呼图壁，甚至整个国家的人，都很快会知道守艺者的存在。
我正双手冰凉，两眼发直的时候，那人突然扑哧一声倒在地上，七窍流血而亡。
我诧异地看了看周围，心说自己什么时候练成了仅仅使用意念和恐惧，就能杀人的本事了？
与此同时，所有倒在地上的人和狐狸，几乎都同时啊了一声。就在那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全部都暴毙而亡了。
我傻愣愣站在那里，一眼看到了恩华那只没有被折断的手中的数十只“太阳钢针”。
“恩华！”我惊讶地叫了一声。“你，是你杀了他们所有人！”
“或者，让他们把我族人的秘密传开，让师父亲手拧断你的脖子？”恩华从牙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用手抹了一下嘴角的鲜血，背对着我踉踉跄跄独自向前走。
我追上他，托起他断掉的那只胳膊。“你要去哪儿，我给你疗伤！”恩华恶狠狠地一把推开了我。“金灿，从今天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的所有事情，都与你没有关系！你从我眼前滚开，越远越好！”
他用那只尚好的胳膊，使出了十层的力量。我没料到他对我用这么厉害的功夫，在我们两个比赛对决的时候，他也往往只用上5层力。
我被他远远抛开。爬起来的时候，早已看不到恩华的踪影。
我发疯一般四处奔跑，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恩华的名字，抓狂地大叫着。
“恩华，这是我的错！我会承担。恩华，你要干什么？你去哪儿了？我们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你的命就是我的命！”
可是，那个时候，虽然是白天，我却看不到一个活动着的人影儿。
我感觉自己疯了，我一直在玩命的跑，玩命的喊。
过了许久，我才明白过来。
恩华在离开的时候，对我施行了幻术。
当我破了他的幻术，跑到狐狸家门口的时候。那里的人早已知晓了狐狸他们的死，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乱做一团。
狐狸的妈妈，扯着嗓子哀嚎着，声音比杀猪还要难听。
我用五觉的本事，听到狐狸的爸爸在屋里大声呵斥着那些当差的。
说呼图壁这么小的地方，有谁能一下杀这么多人。况且自己儿子练过武功，是一等一的高手。还说一定要找出凶手，把他脑袋切下来，挂在门口晒成肉干，把他心肝脾肺掏出来给狗吃。
当差的，都已经被吓傻了。一个劲儿回应着，是是是！请大人放心，一定抓紧时间缉拿真凶破案。
狐狸的爸爸又歇斯底里地喊。
你们这些猪脑，那一定不是寻常的凶手，抓住了他，一定要严刑拷打。他的身后，有你们的猪脑都无法想象的大秘密！
我握紧拳头，刚要走进去。
突然听到狐狸的爸爸，改用有些得意的声音说。如果找到问题的真正原因，我们可是挖出了世间罕见的宝贝了。
我突然呆住了。
我突然意识到：恩华虽然杀死了所有人灭口，但是却留下了一个不可能的案件和一个不可能的犯罪痕迹。也不知道剧毒的太阳钢针是否还在那些人的身体里，我们族人暴露的危险，仍然还在啊！
我有些惊慌失措，两只脚好像灌了铅一样，一动不能动。
就那样呆了一会儿，我脑袋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去找师父。现在不是替恩华来认罪的时候。换了恩华，他也不会来认罪的。
我调转回家，匆忙拿了东西北上。
我知道师父的路线，日夜兼程，心惊胆寒地一路打听着呼图壁的消息。期待着我闯下的祸，还有办法收场。
1918年 12月16日
我犯下那滔天大错的五天后。
一路长途跋涉，我终于在落洞老人的山上，找到了师父和新医。
师父看到我惊慌失措进来的样子，心情复杂地缓缓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提了一口气问怎么了。
我看了一眼师父，又看了看新医。
心说从何说起，从师父盗走要给兄弟们过年的银票，被狐狸的爸爸发现了端倪么？
新医虽然是师父的好朋友，但是他也是把规矩看得比天还大的人。他会原谅师父吗？还是会把师父按照族人的规矩，就地正法了？
我想得一哆嗦，一把拉起师父就走。
进入师父休息的房间，我慌乱的抓起一支笔，开始在纸上写字。我师父一下把笔扔掉在地，对我说新医他们根本听不到。有屁你倒是痛快点儿，急死了人。
我哆哆嗦嗦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只是最后杀人的环节，变成了我杀的，彻底把恩华撇了个干干净净，还添油加醋地描述了恩华恨不得把我撕碎的场景。
我师父听完了我的叙述，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
我扑通给师父跪下，恳切地说。
“师父，我死不足息。但是族人不能暴露，如今那不可能的案件，您尽快跟新医想办法处理掉啊。”
师父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脑袋。
“孩子，你跟师父一样讲义气！为了兄弟，宁愿肝脑涂地也不后悔，师父虽然没有看错你，但是不知道这将来会不会害了你啊！”
“师父，您在说什么？”我错愕地看着老黑的脸。
“你想，恩华为什么跟你去买面，还带着有毒的太阳钢针？”
“啊？那是我带的啊，师父！”
师父给了我一个有生以来的第一个耳光。
“你个小兔崽子，我恨不得一巴掌打醒你。为了兄弟，你就能胡说八道，颠倒是非黑白吗？”
我的脑袋嗡了一声。用颤抖的声音，小声问。
“师父，是不是，恩华，他，已经来过了。”
我师父痛心疾首地点了点头。
“不然呢？五天了，等你现在跑来告诉我，一切都晚了。”
“师父，恩华呢？”我跪着向前爬了几步，双手抓住师父的裤子，感到豪无力气，不敢听师父的回答，把头靠在他的腿上。“恩华呢，他来过了，他在哪儿。”
“他，死了！”师父叹了口气。“他来了，对我们说明了他犯下的错。新医已经在族人面前，亲手把他给杀了！”
我只感觉五雷轰顶，眼前一黑，眼泪还没掉下来，就晕倒在师父面前。
我很快醒来，看着围着我的新医，师父和落洞老人，心痛不已地问新医。“为什么要杀了恩华，这明明是我的错！”
新医目中含泪，吸了一下鼻子说。
“不，这是恩华的错。”
“怎么可能是他的！”我又痛哭起来。“他是为了保护我骗你们的！”
我师父突然打断了我，拿出一张纸放到我面前。那是恩华写给新医的一张纸条，里面包裹了1万两的银票。
上面写着：
师父，我知您筹钱艰难，日夜发愁。这一万两银票，暂给您做支出过年用。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钱我是借的，日后师父您还是要带着徒弟一起去还的。 恩华。
我吃惊地看着老黑。“难道是恩华带了你的面具去盗了钱么？”
“废话，你师父行走江湖那么多年，有一次这么不小心，被看到过痕迹么？恐怕恩华还被顺腾摸瓜，找到了我们练功的地方，所以他们才知道了我和新医的名字，好在我们掩饰得好，但也不能避免怀疑。不然，你认为恩华又为什么会带着有毒的太阳钢针出门呢！”
“可是，要不是我擅自用了守艺者的功夫，恩华也不会出手杀了他们所有人。师父，该死的人是我啊！”
新医在一旁，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孩子，你知道我们守艺者一言九鼎，从不说谎。所以族人之间才能互相信任，并肩作战。这还是恩华这么大以来，第一次骗我，他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成自己干的。在他的叙述之中，根本就没有你出现。”
我紧紧地抓住了新医的手臂，颤抖地问。“所以，您就这么随便地，杀了他？”
新医叹了口气，一行热泪流了下来。
“其实，杀人，盗窃，甚至暴露踪迹都不至于死。但是，他说他没控制住自己，在狐狸他们的面前出手，暴露了守艺者的功夫。你知道，规矩对我们守艺者意味着什么。”
“那明明是我的错！为什么你们不来问问我，为什么你们这么武断就杀了他。你们还枉称为世界上最聪明的一帮人，竟然犯了比猪还要愚蠢的错！”
我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喊着，一边要下床，没想到腰部以下失去了知觉，整个人扑到在地。
我师父扶起我，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他仰起头，用有些苍老的目光看着新医。喃喃地说。
“如今，既然金灿承认是他干的，应该将他也杀了。”
一直站在一旁的落洞老人，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你们这帮人，真是让人费解。这两人跟你们一起在梅里雪山那么久，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
老落洞说到这里，新医说了一句够了，打断了他。
老落洞对他瞪起眼。“怎么，我又不是守艺者，就是个赶尸的。你们还想连我也杀了不成。”
新医语气软了下来，低着头说。“落洞，在梅里的那些事情，不要再提了，否则，确实要连你也杀！”
落洞也自觉理亏，接着说。
“你们花了那么久，倾尽守艺者的全部心力培养了这两个孩子，就是要完成在梅里，嗯，不说梅里！就是要完成你们没有做完的大事儿。如今已经杀了恩华，再杀了金灿，你们还怎么做那件大事儿。是不是，要这代守艺者，成为历史上的最后一代！那样，你们就对得起规矩，对得起祖先了吗。我看你们要全部自杀谢罪了吧！”
落洞老人说完，新医和老黑都沉默了。
我的眼泪没有停止过流淌，我对师父恳求说。
“杀了我吧！我死了，才能结束心里对恩华的愧疚，结束无穷无尽的痛苦。带着这份悔恨和痛苦，我已然是一个废人了！”
说到这里，突然一个人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先是冲过来狠狠扇了我几个巴掌，这力道之大，扇得我只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晕厥前的一分钟，我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的脸。
那是落洞老人的朋友，也是所有守艺者或者手艺人最好的朋友。是我的父亲，金羽。
当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我一个人躺在落洞老人的客房里，我的腿仍然没有知觉。我头脑清醒的时候，是最痛苦的时候，因为我知道，我这辈子最好的知己，最好的朋友，恩华，他为我的莽撞而死。
我心如死灰，期待师父和新医他们最终选择按照守艺者的规矩杀了我。
让我结束这生不如死的痛苦。让我向恩华恕罪。
我的泪水无声的流下，我不停地抽泣着。
这时候爸爸走了进来。
我知道他一直待恩华，如他的亲儿子一般。我知道他心里的痛，不会比我少。看到他的一瞬间，我失去了控制。父亲坐在床边，张开双手，我一下扑到了他的怀里。放声痛哭。
哭了良久，父亲对我说。
“新医和老黑有十分紧急的事情要处理，他们已经离开了。你在对老黑讲述实情的时候，他就已下了杀心，他用守艺者的草药制成的无色无味的茶，让你下半身暂时瘫痪。为的是让你在没有反抗能力的情况下，杀了你。”
父亲说到这里，摸了摸我的脑袋。“在他们眼中，规矩永远比人命大。孩子！”
“我该死！”我心若死灰地在父亲怀中，听着他剧烈的心跳。
“你不会死！你们两个都死了，守艺者就完了！”父亲说出了老落洞说过的一句话，我突然感觉也许他早就到了这里，说服老落洞帮我说话，保护我。
“守艺者的使命，不允许他们杀你。当使命和规矩不一致的时候，他们不会选择规矩。你是对他们所有人来说，最至关重要的一个人。”
我惊讶地看着爸爸。
心说我从小就跟师父学了那么多手艺皮毛的功夫，没事儿跟师父行侠仗义，捣乱比帮忙的多，何德何能，成了守艺者中最重要的人。突然，我又流下了眼泪。
“爸！如果恩华也知道这个，不替我顶罪的话，他就不会死啊。”
我爸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笑容，他爱抚地摩挲着我的后背不停地叹息。“孩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一把推开爸爸，表情惊悚地问。“难道是恩华他说了实情，而新医故意让他替我顶罪，替我去死？”
“孩子！”爸爸有些忧伤地看着我的眼睛。“以恩华的身手功夫，他有无数种方法盗钱，你又觉得他为什么要带着老黑的面具去狐狸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