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雷羽诺瞬间又睁开了眼。
就算灰飞烟灭,她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因为金羽还没能说话,她还不知道金羽是不是造成父母车祸的罪魁祸首,她还没来得及手刃仇人。
睁开眼的雷羽诺,却惊奇的发现,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人被变成灰烬。
而自己面前,那个“铃铛项链”的表情,已然不再狰狞。他平和又温柔地,奇怪地看着她的手机。
也许他是在琢磨,这玩意儿不是古琴的形状,怎么能发出古琴的声音。
所有的黑影人,在他的手势命令下,慢慢退离了雷羽诺等人。
只剩四五个黑影人留在“铃铛项链”的身边。
刚才那小个子,本来已经离开,又偷偷跑了回来,在“铃铛项链”的身后,一个劲儿小声嘟囔着那个奇怪的词“爽一!”
那“铃铛项链”摸了摸小黑影人的脑袋,突然对雷羽诺伸出手,要跟她握手。这下把雷羽诺吓得手机掉落,龙少一把接住,挡在她和铃铛项链的面前。
龙少看了一会儿“铃铛项链”的眼神,突然果断地对“他”伸出手,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紧紧握住了他!
他没有灰飞烟灭,脸上还带着淡定自然的笑容。
“铃铛项链”对他信任地点了点头,转过身,用手臂指了指冰洞远处,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龙少做了一个“有劳”的手势。微笑了一下。
看来,这黑影人是要给他们带路,前往某处了。
金灿不由得心中暗自佩服起龙少的胆识和魄力来。
第一,这帮人是有智慧的群体。既然“铃铛项链”要握手,那么他一定知道自己的手并没有让龙少变成灰烬的那可怕的威力。又或者,那是他可以自如控制的能力。但是,换做自己,敢跟龙少一样赌上这一把么?
第二,龙少勇敢地抢先与黑影人的头儿示好。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动作。这会让龙少,以及他身后的雷家,在黑影人心目中的地位大升。一旦在探险中,雷家与守艺者发生分歧的时刻,黑影人可能会成为龙少身边强有力的支持力量。这一份谋略,自己又想得到么?
黑影人在前方带路,龙少扭头对老黑客气地说。
“黑老人,这冰洞中处处藏着人工开凿的痕迹,在梅里雪山这无人攀登的雪峰,如此大规模的人工开凿,想必这里应该可以通往某个神秘的地方了吧?不过,雷家对雷城的了解,不及守艺者万分之一,下一步,我们是不是跟着他们走,他们能不能把我们带到“雷城”,亦或是带到“狼窟虎穴”,晚辈也没把握。所以,还请您定夺。”
“跟着他们走吧!”老黑似乎一眼看透了龙少虚伪的尊重,简单地说了一句,就向前走去。
“等等!”司马突然大叫一声。“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你们说的究竟是什么鬼话?你们不是手艺人,是盗墓的么?“雷城”又是什么鬼地方,那些人,为什么能那,那样儿……”
司马老婆突然拉住了司马,在他耳边小声说。
“此刻寄人篱下,活下去才是王道,你能自己走出去么?如果不能,就别多问!”
司马叹了口气,一边还嘴硬说着妇人之见,一边却默默跟上了前行的队伍。
金灿又走在了最后。
想着老黑在火车上讲的故事,30年前雷城洞口那支离破碎的尸体,难道是被这帮身怀无法理解的异术的黑影人所伤么?他们又到底是什么来头儿,为什么会生活在这里?难道真的靠吃土生存么?
在金灿关于中国历史的了解中,倒是真的有这样一群人。
金灿小时候酷爱《山海经》,睡觉前,爸爸都会给他念上几段。在《山海经》中,讲述过类似黑影人的群体。书中,是这样说的:“无启之国在长股东,为人无启。”
对于无启国,《淮南子》中也有过两点注释:“其人盖无嗣也;死百廿岁乃复更生。”
在《博物志》中的记载是:“无民,居穴,食土,死埋之,其心不朽,百年还化为人。”
几个说的,几乎是一样的意思。
无启国位于长股国东,国民的奇特之处在于他们都不生育子孙后代。居住在洞穴里,没有男女之别。
他们靠呼吸空气为生,偶尔会捡拾泥土食用,也有的说他们能修炼一种食气的内家功夫,与天地日月同岁。
其实他们也会死,不过埋入土中后心脏依然跳动,尸体也不腐烂。等120年以后,就又复活,从泥土里爬出来重享人生。
如此周而复始,往返延续,以致这里的人虽然没有后代,家族却依然人丁兴旺,为任姓部族。
爸爸在给自己讲到无启国的故事的时候,还补充说。
其实,无启国的这一植物特质,在我们的自然界里,也能找到相应的佐证。
自然界中绝大多数动物都是靠两性生殖,也就是分男女或公母,通过交配产生后代。
而植物却大多数是通过,无性生殖繁殖的,只要让他们存活的枝丫折断扦插入土,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就能成活。
爸爸还说,《山海经》其实是人们研究上古真相的重要依据。虽然其中很多内容不尽属实,但却揭开了神秘而充满魅力的上古时代。
万物相传,非子则根,无䏿因心,构肉生魂,所以能然,尊形者存!
爸爸还告诉他,历史中的无启国民,浑身黝黑,包括眼睛和指甲都是黑的。但《山海经》中的传说,怎么会出现在梅里雪山的山洞里?刚才那黑影人,又怎么会有把一切都化为乌有的可怕力量的。
他们不停在说的“爽一”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金灿又看了一眼老黑,如果他是斯蒂文装的怎么办?
如果他不是斯蒂文装的,那么他怀疑的司马老婆,在刚才的事件之中完全没有起任何作用,难道会是隐藏极深的斯蒂文么?
又或者,老黑或司马老婆两个,谁都不是斯蒂文装的。否则刚才那急迫的时候,他怎么可能竟沉住了气,没有现身,这哪符合逻辑?
爸爸,又究竟为什么,跟这些黑影人,有相似的皮肤呢?
如果天蠁,只是进入雷城的工具,那么雷城,跟罗布泊那充满秘密,也有沙民存在的天然洞穴,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所有人关于雷城的理解都是一知半解,他们真正的雷城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金灿一边思考,一边随着队伍七拐八拐,他这才发现,这冰洞越走越狭窄,而且开始了九曲十八弯,一路上,通往不同方向的洞穴四通八达,要不是黑影人在前方引路,他们几个就算能走到这里,也必定在这迷宫里迷路。
龙少,依惯例,又走在了金灿身旁。
如果刚才没有龙少说的关于“雷万里”留下的那句话,金灿就算分析得再接近,众人恐怕都无法摆脱灰飞烟灭的命运。
所以,虽然这龙少在探雷城这件事上,另有企图,可此刻他却跟胖子一样,成了金灿最可信任的可以同仇敌忾的朋友。
“你,知道三十年前,雷家和我爸金羽发生的故事么?我爸是怎么用恩华在日本人眼皮底下打造的那“天绝”古琴,救了雷家老小的命的?”金灿突然压低了声音问。
“你确认你想知道么?”龙少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有些时候,我们按照眼睛告诉我们的生活活着,也许没有什么烦恼!当我们的心和眼睛的感受不一致的时候,才是最苦恼的时候。其实我们都有一个弱点!总想知道真相,却忘了知道得越多,就越痛苦。”
“你真的知道?”金灿惊讶地看着龙少,想到奶奶对龙少的信任,他在雷家的身份地位,不由对他的话也信服了几分。
龙少点了点头。
“我想知道!”金灿坚决地说。龙少叹了口气,刚要开口,贺南晴突然从前方跑了回来。她的眼睛急迫地看着龙少,人还没到,嘴里就已经喊出了声。
“不要告诉他!龙少!”
龙少眉头一皱。“南晴,你并不知道30年前的事啊!”
“但我知道这件事,是个核弹!它会瞬间摧毁我们所有人之间的关系,包括你我,都难于幸免!”贺南晴瞪着惊恐的眼睛说。
她这样一说,原本在金灿心中的那个可怕的预感就更加强烈了。
贺南晴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有预言能力的人。现在她的反应,更从反面印证了金灿的担心。
30年前,父亲帮了雷家一个大忙。
30年前,恩华在梅里雪山失踪,雷城洞口满地尸骨残骸。
27年前,自己身边一直都有“伪术”的味道。
10多年前,老黑在梅里雪山,发现有人跟恩华完全一样地在做琴。
如果恩华没死,如果恩华就是斯蒂文,那30年前雷城洞口的尸体,究竟是谁?
为什么斯蒂文要一直叫自己徒弟?
自己究竟是被什么样的高手教会的“五觉”?
为什么“守艺者”和“雷家”两个这么强大的力量,在20年间,一直都没有发现自己?
金灿越想,越是胆颤心寒。
他怕父亲在30年前帮助雷家的时候,就已经被恩华害死。而雷城前的那具凄惨可怕的尸体,其实是父亲的。
他怕父亲被恩华害死之后,恩华装成了父亲,来教会自己“五觉”的本事。
他怕自己一直在认贼做父,这个贼,还是丧心病狂地让父亲尸骨无留的“杀人魔王”!
不!不对!
金灿猛地锤击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笨!怎么能是“认贼做父”呢!
如果金羽在30年前就死了。27年前自己才出生的话,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是金羽生的。而是,而是……
“如果我非要知道呢?”金灿想到这儿,握紧拳头,目光仇恨地看着贺南晴。“你认为你可以阻挡我知道真相?”
“如果这一切必要发生,我愿以死相阻这场灾难!”
“你们谁,都不能拦着我去知道真相!”
金灿突然听到了这一句,声音洪亮如钟的话。这是充满邪恶的,歇斯底里的声音。金灿有些难以置信,这是他的嘴里发出的声音。他甚至有些意识模糊了。这究竟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还是他发出的声音?刚才自己的嘴动了吗?
可是,看到胖子踉踉跄跄跑来,看到老黑停止了前行,扭身走到自己身边,看到司马惊愕万分地拿着光源照在自己脸上的样子,看着雷羽诺那冰冷地怀疑地,好像看斯蒂文一样看着自己的目光。
他知道,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
老黑走到金灿跟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又抓了抓他头顶蓬松的头发。老黑的手劲儿不小,把金灿疼得一呲牙,看着他那阴森的表情,想起李纸对他究竟是老黑还是斯蒂文的怀疑,想起刚才自己对恩华也就是斯蒂文的推测。金灿突然有些厌恶地,猛推了他一把。老黑纹丝未动,金灿却被反弹退了几步。
老铁匠走上前,跟着猛推了金灿一把,把金灿推离了队伍更远。怒不可赦地说。“臭小子,你知道在守艺者的团队,徒弟打师父,要受到怎样的惩罚么?”
金灿想到老黑的故事里,恩华对新医的尊重,他在极端痛苦的环境下,仍用性命捍卫着自己给师父的诺言,想到恩华有可能就是斯蒂文,有可能就是自己在七岁之前真正的师父,一时又是羞耻,又是恼恨。冷冷地回答说。
“是我要当他徒弟的么?是他非要当我师父!我们两个的师徒关系,也不能算就确定了!”
“小兔崽子,你在说什么?”老铁匠又是一步迈到金灿近前,一把抓起了他。金灿双脚离地,被勒得脸红气短,语气却没有一丝一毫求饶的意思。
“你们“守艺者”徒有一身好功夫,却有抱负么。30年了,周围都发生了什么,你们又在干嘛?什么手艺?你们那些好功夫,没有用到利于别人的地方,还不如我和胖子,帮别人找到几条狗。虽说我们力量微薄,但我们胸怀崇高的理想,为民除害,一心想要做个有意义的人。而你们呢?你们做了什么有意义的事?难怪落洞老人说,不要相信你们守护着什么的屁话!”
金灿越说越气,胖子冲过来,扒住了老铁匠的大手。
“那个,大叔,受伤了手劲儿还这么大呀!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动怒。我兄弟就算言语有失尊敬,他爸也是当年对守艺者有大恩的人。您锁喉掐脖儿的,多伤和气啊。”
老铁匠没理胖子,对金灿咬牙切齿地说。“你不是我们,怎么知道我们所做事情的意义,就你这种半吊子坐井观天的世界观,活上一辈子,也不会懂我们分毫!”
“够了!”李纸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老铁匠的肩膀。“毕竟他是黑哥的徒弟。”
老铁匠将金灿一松一推,金灿被摔出一丈远,老黑在老铁匠身边一直没说话,只是眼神捉摸不定地犹豫地看着金灿。
金灿翻身跃起,又冲着老铁匠冲了过去。
“有完没完!”只见那老铁匠突然掏出双刀,老黑意外地向后一撤,给老铁匠让出了地方。
那双刀在金灿眼前晃了几晃,金灿头上细碎的头发纷纷落地。金灿发狠地冲过去,老铁匠双刀一晃,改向金灿面门。
金灿没想到他竟下了死手,脚下同时一滑,整个人加速向那刀尖滑去。刹那间,龙少一把抓住他的后背,挡到他身前,用手中变换出来的青铜刀挡住了老铁匠的进攻。
叮当,两个兵器相撞,发出煞是好听的一声。龙少表情阴冷地看着老黑说。
“黑老人,我年幼无知,也跟金灿一样,不了解守艺者。雷家不大,但遵守江湖道义。我从小在奶奶的规矩下长大,却没想到您们守艺者,收个徒弟跟玩儿一样,说杀就杀!”
老黑冷笑了一声。“老铁匠手下功夫了得,还能伤得了我徒弟么,只是给他点儿教训而已。要杀,刚才金灿身边落下的,就不是他的头发了。”
几个人说话间,突然轮椅上发出了咯吱咯吱骨骼移动的声音。
“金羽!”老黑一惊,几人瞬间全部围到金羽的尸体前。
金灿看到金羽的眼球又开始了不断转动,慌忙握住他冰冷的手臂。他感觉到爸爸的手指,在不断地抬起,放下,又抬起,就好像在进行关节的修复训练。他看着父亲的指甲,开始变得更加黑青,嘴里又开始有黑色血液流下。紧张地大喊着“爸!爸!”
金灿打开金羽的帽子,看到里面黄纸已经融化,对李纸喊了一声。“纸,还有纸吗?”
李纸从包中拿出黄纸,伸手就盖在金羽头上,金羽的表情变得舒缓了一些。就在这时,突然众人身后的那“铃铛项链”大喊了一声。“爽一!”
他几步走上前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原本在登山服中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金羽,紧接着,他一把揭开金羽头上的黄纸,怒不可赦地攥成一团,同时看向李纸的眼神,已经变成要立刻杀了他一般。
众人都不明白这“铃铛项链”是何用意的时候,他突然猝不及防地抬起大黑手,一掌向金羽的天灵盖狠狠劈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