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的耳中，是远处混合在一起的可怕声音。
第一种，是某种东西在淅索爬行的声音。
另一种，是清脆悦耳的金属撞击声。那声音就像老黑在树林中，用八尺老人的“月影”与其它守艺者的兵器撞击发出的。暗藏着匠心独具的手艺。
第三种，金灿没有辨识出来。在他的知识中，没找到这究竟应该属于哪一种东西发出的哪一种声音。
几人停下脚步，司马把手中光源向远处照去，光照下的冰洞顶部，几个影错的巨大黑影缓缓略过，司马吓得啊了一声，光源掉到地上，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老黑紧张地走到最前方，嘘了一声，压低了嗓子说。
“不要出声！听起来这是“沙民”！”
沙民？
金灿想起老黑在火车上给自己讲述的，关于罗布泊中意外发现的黑洞，可以让人产生异能的神秘植物，还有那传说中战无不胜的被称为“沙民”的残余部队。心里一惊，难道刚才听到的那第一种声音，是人发出来的？
此刻所有人都不敢动了。全部屏息凝神看着前方。
司马小心翼翼地捡起光源，手仍在不停地哆嗦，以至于那冰洞上方的影子，好似跳脱起来一般。
逐渐，那冰洞顶部正在爬行的影子越来越大，从侧影看，他们正慢慢地抬起头来。那清晰的鼻子和嘴巴的形状豁然出现了。不错，那确确实实是个正在“爬行”的人啊！
胖子看清楚了那影子，也没控制住自己，情急之下大喊了一声“我的妈呀，吓死人了！”，接着蹬蹬几步退到金灿和龙少的身后。
那冰洞上方的影子，这次似乎听到了胖子的声音，突然定住了。
紧接着，又是稀里哗啦一阵响动，冰洞顶部的影子多了。
老黑从怀里抽出月影刀，龙少拿出神秘的青铜武器，老铁匠晃出双剑。老黑抬起手，示意众人勿轻举妄动。所有人手持兵器，被迫进入到了迎战状态。
那冰洞顶部最大的一个黑影，似乎在侧耳倾听，而其他围上来的黑影，则直直地站了起来，他们摇晃着脑袋，似乎在用鼻子拼命地闻着什么。
紧接着，那个最大的黑影，从地上抓了一大把东西，放到嘴里大口咀嚼。听咀嚼的声音，他已经距离队伍不过十几米远了。吃了一会儿，他突然也站了起来。金灿惊愕地看到影子的脖子上，挂着铃铛样的东西。看来刚才听到的第二种响动声，是这铃铛发出来的。
那最大的黑影，终于把脑袋扬了起来。在异常安静的冰洞中，突然发出了狼一样厉声又凄惨的嚎叫。他的声音哀婉又有些难过，似乎有难以名状的情绪，他身后那些影子，也仰着头，跟他一起嚎起来。瞬时，这冰洞之中可怕的回音四起，声音高低错落，鬼哭狼嚎。
老黑变了脸，压低了声音说。“不好，他在召唤伙伴！这沙民厉害得很，几个我们还能对付，这么多，就只能撤了！”说罢向身后的方向一指。
几人慌忙调转身体向相反的方向跑。
还没跑几步，队伍最前方的龙少突然一挥手，众人又停了下来。
在龙少的光柱下，后方冰洞的顶部也出现了很多密密麻麻爬着的人影。与此同时，几人前后两个方向，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狼一般的嚎叫声。
金灿把手里的光源上下移动，心里奇怪为什么这冰洞并没有转弯，而他们看到的却只有影子？那些沙民真人，究竟藏在哪里？
老黑看了看两侧，指向头顶那个刚才掉下来的冰窟窿。“只能从这里走了。快！”
司马抬头看着距离他们三米多高的冰洞，哭丧着脸说。“小黑，你在开玩笑？三米多高，我们怎么躲得上去！”
老铁匠没吭声，已站到了冰窟窿的正下方，老黑一个翻身，骑上老铁匠的脖子，紧接着李纸将金羽背到身上，窜上老黑的脖子。显然，他们想让李纸开路，并且先保证金羽的安全。
三人用叠罗汉的办法，在司马惊愕的目光下，李纸的上半身已经进入了冰洞，他开始找固定绳子的地方下冰锤，就在这时，那四面八方的嚎叫声突然变了频率，而李纸头顶开始噼里啪啦一阵轰隆巨响。
李纸大喊一声“冰塌了！是他们搞的？刚才我们掉下来也是，这是他们的捕猎陷阱！”
与此同时，巨大的冰块连同着厚厚的积雪从冰窟窿上方倾泻下来，老铁匠迅速平移身体，三人快到众人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躲开了塌陷的冰洞坠落。
“你，你们是手艺人？还，还是什么？什么人？”司马看得瞠目结舌。又绝望地看了一眼头顶已经不复存在的那唯一的逃生口。
那些黑影子改变了刚才嚎叫的频率，慢慢地向队伍中心包围了过来。他们并没有出手，好似在试探，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此刻，胖子突然又是啊呀大叫了一声。
“又干嘛？”金灿被他吓得一蹦。
“金子，你看，他们不是影子，是，是！”
胖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出话来，手里的光柱死死地打在前方不远处一个黑影子的身上。
光柱下，刚才金灿心中的那个疑问终于解决了。
原来他们一直都不是影子，他们就在冰洞的深处，是浑身通黑的“人”。
这些人的个子很高，挺拔的身躯高大魁梧，浑身上下都是黑的，甚至包括眼睛，嘴巴，头发，耳朵，鼻子，还有指甲，牙齿。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让金灿他们误以为成影子。
这些人的头发有长有短，但统统都超过肩膀，有的甚至垂到大腿下。
他们的身上穿着黑色的厚厚的动物毛皮做的坎肩，光着胳膊。腿上穿着黑色动物毛皮做的裙。从他们的样貌和穿着来看，分不清男女老少。
然而，他们的眼睛，比虎豹的还要锋利闪亮。胖子，也是因为看到了眼睛，才发现了他们不是影子的事实。
在胖子颤抖的光柱下，金灿一眼看到那些黑影人的皮肤，眼睛却再也不能离开了，心开始狂跳不已。
那些黑影人身上的皮肤黑青，微微有些透明，跟父亲金羽的皮肤有些相似。
是巧合么？
金灿的身体战栗着，却突然感觉黑暗中有双眼睛在紧盯着自己。他快速移动着手里的光源，找到了队伍之中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
金灿立刻感受到了那眼中的愤怒和凶狠的寒意。
他瞪着金灿，紧接着，又把目光移到轮椅上的金羽身上。他禁了一下鼻子，呲出黑牙，表情好像凶狠沉着的教父一般。
他在黑影人之中，个头儿算是最大的，脖子上戴着刚才金灿看到的那个由多个拳头大小的铃铛做成的项链，他的头发也是最长的，已然垂到了小腿。
金灿发现，这大个子身后和对面的所有黑影人，都在时不时地把目光看向他，他们像是群狼一样，等待头狼的一声令下，就冲过来把金灿等人撕成粉碎。
显然，这帮黑影子，不但是个“人”的群体，还是个“有智慧”，“有纪律”的人的群体。
那“铃铛项链”，在众黑影人的蠢蠢欲动和跃跃欲试之下，突然席地坐了下来。似乎他对眼前的猎物，突然有了十足的耐心。又似乎在期待金灿他们，先行做些什么。
可是，他在期待什么呢？
金灿看了看同样满脸诧异的黑叔和李纸，黑叔示意大家不要动。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黑影人既不进攻，也不离开。
半晌，胖子摸了摸大脑袋，先开腔了。
“金子，我看这为首的是个老干部，“沙民”怎么也是民！没那么可怕。不如我们跟他隔空喊话来谈谈？就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没等金灿说话，胖子突然躲在老黑和老铁匠身后，找了个安全的位置，扯着脖子喊了一声。
“嗯嗯！五湖四海皆兄弟，不管黑皮肤还是黄皮肤，只要和和气气都是好皮肤！”胖子这一开场，把众人闹得都差点儿喷了。胖子并没有笑，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那个，我们几个无意闯入这里，只是落难。您们若能听得懂，还请指点条生路。待我们回到上面，一定不泄露任何关于你们的信息。反正你们也是吃土吃素生活的，童兽不欺。以后，你们还能继续吃你们的土，我们也可以继续走我们的路，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胖子话音未落，金灿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影儿，突然就出现在了胖子和自己的面前。
这是个子很小的黑影人，眼睛格外大，有些凸出在眼眶外，鼻子很塌，嘴唇很厚，看起来像外星人ET的模样。他的一只黝黑发亮的小黑手萌萌地伸到胖子胳膊上。
就在他碰到胖子衣服的一刹那，胖子的衣服袖子突然没了，周围都是五彩的粉屑，那厚羽绒服里的羽绒，也纷纷化成白色细小碎屑，好似飘雪。
胖子妈呀一声大叫，把身体向后一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是什么妖法？你们是神仙？不，这是时空穿越，时空折叠，宇宙大爆炸，不，宇宙降维打击！”胖子神经兮兮地喋喋不休。
那小黑影人似乎也吃了一惊，想要扶起胖子，却一把抓住了他后背的登山包，就在这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胖子那塞得满满腾腾的登山包，在那小黑影人的触碰下，全部再次粉碎成碎屑，飞入空中。
无论里面的吃的，用的，还是金属的登山器械，一切，都化成了尘埃。
胖子已经吓成面团，瘫软在地上，连连倒退着大喊。
“金子，快跑啊！这他妈的是宇宙无敌化骨绵掌！什么都能被它给化了。只要让他碰到，我们连尸骨都留不下！都是些什么啊！比子弹还快的，就已经挑战我的认知极限了。这个更狠，什么武器都不用，一伸手就能把我们给团灭了。”
那小黑影似乎失去了对胖子的注意力，他好奇地向那司马伸出手，想摸他下巴上的小胡子。
见了刚才胖子背包的下场，司马跟触了电一样，哇地一声跳起远离小黑影人。他一边转着圈一边哇哇大叫，嘴里满是大家听不懂的语言，似乎是祈祷的藏文，又不太像。
小黑影儿没抓到司马的胡子，皱了下眉头，又冲胖子来了。
这一次，胖子发出了十分凄惨的鬼嚎，他吱哇大叫着黑叔救命，情急之下的金灿，一步拦在胖子和小黑影之间，对那小黑影大吼了一声。“你到底要干嘛！”
小黑影那双凸出来的大眼睛，突然瞪得更加夸张，他的目光，却直勾勾地看着金灿脖子上的项链，整个人突然变成了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儿！他微低下头，大眼睛眨了眨，有两滴泪水，从他纯黑的眼珠子里流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金灿，厚嘴唇吃力地发出了一个词。“爽一！”
金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黑影人却突然又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接着，他把身体忽地翻腾上了空中，做了个漂亮的连续的后滚翻，几乎是滚动着，回到了那个“铃铛项链”的身后。
那铃铛项链责怪地打了他的脑袋一下，低声嘟囔了一句大家听不懂的语言。
小黑影人偷偷从铃铛项链的身后探出脑袋，有些恐惧又有些惊喜地对“铃铛项链”说了一句什么，表情复杂地偷看着金灿。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诧异万分！
胖子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
司马也停止了转圈，愣神看着那突然离开的小黑影人。
司马的老婆，看了一眼仍在对峙中的黑压压的黑影，战栗地看着老黑说。
“若是他们现在放马过来，我看就算你们有天大的本事，也都得变成粉末！你还不想办法对付他们，难道要我们都葬身在这里么？”
老黑刚要回答，那“铃铛项链”突然站了起来，双手抱在胸前，对着这边大喊了一声。“爽一？”
“你妈的，你爽了还喊“爽也”？是不是飘了！”胖子骂了回去。
李纸却打断胖子，忧心忡忡地说。“刚才那小的，也说了这个词。他们似乎在对暗号。我们的反应，可能决定下一步是不是灰飞烟灭。”
“你的意思，他的“爽也”，其实是“天王盖地虎”的意思？那他妈的谁知道，宝塔镇河妖，翻译成他们的话，该怎么讲啊！”
胖子话音未落，对面的铃铛项链，突然更高声地喊了一声。“爽一？”
显然，他的语气已经开始不耐烦，甚至暗藏着无法按捺地愤怒和失望。
“黑哥，再不回应他，恐怕他们就要冲过来了。”老铁匠沉不住气了，看着老黑默然的一张脸。
在这万分紧张的时刻，金灿突然开口问了一句。“雷家基地，为什么要准备蛇阵？”
“凭什么要告诉你？蛇阵与现在的事情，有什么关系？”雷羽诺不耐地瞪了金灿一眼。
“也许有关系！”龙少与雷羽诺的态度不同，他的眼中突然闪了一丝希望，对金灿坦诚地回答。
“雷家清朝时探过雷城，雷万里对雷城的描述中说“雷城中有“毒莽怪兽”不计其数，可以乐驾驭！”能以乐驾驭的，只有蛇，所以才放到雷家基地之中进行演练。”
“毒莽怪兽？我看雷万里这句话的重点，不在毒莽，而在怪兽。而怪兽，就是，眼前的这些人吧……梅里雪山的肚子里，有个如此大的人工雕砌的冰洞，这里不是雷城又是什么？以乐驾驭！看来我们刚才忽略了，雷城是干什么的？我想，我知道怎么跟他们沟通了！”
“我说金子，你丫脑袋进水了啊！虽然音乐是世界通用的语言，但是他们，根本就不属于我们能理解的世界。你不要再扯那什么道士的，在宇宙太空寻觅知音的“高山流水”古琴曲啊！难道你还想让他们翩翩起舞不成！”胖子又开口嚷嚷道。
此刻的司马也哭丧着脸说。“啊呀，靓仔，这都什么时候儿了，你就不能想点儿靠谱的事吗，你们都在说什么鸟语，我怎么很多都听不懂的啦……”
“我徒弟说的没错！”一直沉默的老黑，突然开口了。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为什么恩华一定要拼了性命制造“天蠁”古琴？为什么，十多年前，梅里雪山之中，有人继续在做天蠁？看来，老落洞说的对，天蠁和雷城，是个弥天大谎！”
“也不算什么弥天大谎！也许信息一半在雷家，一般在守艺者，盲人摸象，从每一方的角度看起来，都是错的，又都没全错！”龙少冷冷地插了一句。
金灿对黑叔点了点头。“雷家人说“天蠁”不但是一把古琴，还是一把开启天机的钥匙！现在看来，这绝对不是随便的一句。雷城，就好像罗布泊的那个不知道何时形成的天然洞穴一样。一千年前，守艺者，为什么一定要把“天蠁”埋葬在“雷城”呢？我看，之前你们都想错了。”
“天蠁是“守艺者”进入“雷城”的工具？”老黑顿然大悟。看了一眼慢慢包围上来的，已然面露怒色的黑影人，又补充了一句。“以曲可驭之。难怪那么多守艺者进不去雷城，而雷家的雷万里却可以。”
“可是天蠁一直都在雷城啊！以什么曲？”雷羽诺愤愤地说。
“天蠁虽然不在，那同样有双鱼玉佩符号，同样是世间传奇的“春雷”呢？”黑叔压低了声音说。
“您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需要用“春雷”古琴弹奏的曲子？”雷羽诺忙打开了手机。
已经来不及了。
那“铃铛项链”失去了最后的一点儿耐心。他高举起了一只手臂，所有的黑影子，开始向他们伸出手来。
胖子大喊着我命休矣。
司马的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嘴里又开始念叨起祈祷一样听不懂的语言。
千钧一发的时候，雷羽诺手机里，那宛转悠扬，犹如天籁之音的古琴曲，缓缓地响了起来，雷羽诺看着四周黑压压挤过来的人，高举起手机的同时，有些无奈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