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岸上之后,倾月搬出温清风这尊大佛,成功将萧宁赶回皇宫。
她只身回程的路上,棘游按捺不住,问道:“为何放着大仇不报?依你的修为,宰他不是难事,更何况还有老子。”
“时机不当。”
“切,我看你八成是为了萧星寒那小子,你是不是真稀罕那个王妃位子?”
棘游愤愤不已,他认定了倾月就是凌千霜曾提起过的准儿媳,因此这会儿对她的感情问题十分关注。
可恨当年他不爱八卦,不知道更多具体事情,否则此刻就一股脑地将真相全部抖落给她。
倾月沉声:“燕归尘当众邀请我上船,若他死了,我难脱干系,也会连累星寒。他真心对我,我不能害他。”
“啧,真心?要说真心,谁又能比得上少主?你可长点心吧。”棘游为凌渊打抱不平。
“嗯。”倾月顿了顿,眸色闪过复杂情绪,又道:“他将魂器赠我,这份人情我无以为报。”
“算了算了,老子也搞不清楚你们的心思。”棘游将话题拉回正轨,道:“那个病秧子跟你说的绝色无双,你不打算找姓萧的问清楚?他肯定有事瞒你,还配提真心?”
倾月默然,她想起早上萧星寒曾对她说的那句话:“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你不想说,我会尊重你。”
关于绝色无双的背后含义,萧星寒大概是不想说的吧,那她也不会去问。
眼下她更关心的,反而是那位霁月阁的琴师。
倾月曾在丹药黑市见过她,也见过萧星寒曾与对方有所来往,可澜溪方才又唤燕归尘为主人,那么究竟是谁真正主宰黑市?萧星寒又是否知道澜溪与燕归尘的关系?
本想找机会见萧星寒一面,将澜溪之事告诉他,结果萧星寒政务繁忙抽不开身,直到宫宴当天,两人才在设宴的隆庆殿见上面。
而且,澜溪也在。
据燕王府家臣来禀,燕归尘晨起身体不适,无法下床,故而遗憾缺席。为表达歉意,特重金请来霁月阁第一琴师,为宫宴抚琴助兴。
澜溪盛名,皇帝萧北峰也有所耳闻,便赐她在殿中落座抚琴。
席间众人言笑晏晏,推杯换盏,好生热闹。
倾月与萧星寒并肩而坐,不时应对前来敬酒祝贺的人,越发觉得无聊。
撩起眼皮向角落抚琴那人看去,刹那间,两人目光交错,倾月发现了她眼底的落寞与感伤。
明明指尖的曲子悠扬愉悦,抚琴人却如同失魂一般,倾月不禁蹙眉。
“在想什么?这样入神。”萧星寒偏头看她,许是喝了酒,眼眸微醺,嘴角泛着几分笑意,使整个人的气质增添了几分柔和与魅惑。
“在想为何我吹笛子会那么难听。”倾月斟茶,递给他:“你少喝些酒,容易伤身误事。”
“是,我都听你的。”萧星寒接过茶杯,手顺势在她鼻尖轻刮了下,无比的温柔宠溺。
这动作落在了皇帝与皇后的眼中,两个都是一惊,他们可从未见过萧星寒如此柔情的一面。
在皇帝的默许下,皇后起身,由侍女搀着缓步走下九阶白玉梯,笑意盈盈来到桌案前。
“倾月,今日是本宫与你第一次见面,这支凤头钗便赠予你。”皇后抬手将发钗取下,亲自为倾月插于发间,“这支钗乃当年太后所赐,你要妥善保管。”
萧星寒看向皇后,道:“这钗太过贵重……”
“星寒,这是你父皇的意思,你好生体会,不要负他所托。”皇后眼底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旋即,转身回了座位。
倾月摸了下发间沉甸甸的凤头钗,心想这难道是皇帝有意让萧星寒接手江山的意思吗?
她抬眼去看萧星寒,正对上他的目光。
“既然是皇后所赠,你就戴着吧。”
萧星寒冲她淡淡一笑,让她重新落座,又道:“这场午宴外臣很多,我需得去应酬一下,宴后我让安乐带你去她寝殿休息,不然晚宴时间太长,你会撑不住。”
“我哪有那么娇弱?你去就是,不必管我。”
倾月其实有点失落,他们两人从始至终并没有认真说上几句话。
待萧星寒离开这桌后,身旁人影一闪,温谷雄和温清风就分别在她身侧坐了下来,俨然左右护法的模样。
她两日前被温谷雄接回府,本以为又是鸡飞狗跳的生活,没想到温谷雄和温清风这一老一少倒是对她格外维护亲近。
今日宫宴,温家本就只需温谷雄与倾月出席,但温清风拍着胸脯说要保护自家小妹,即便顾忌宫中有个萧宁,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来了。
倾月瞧他如坐针毡,不禁打趣:“安乐公主大概没想到二哥会来,不然她若在这,一定满心欢喜。”
“老夫哄那小丫头说他去了御膳房,估计她还在那里找人呢。”温谷雄捋捋胡须,眉间尽是调侃之意。
“看看你们爷俩,看看,整天拿我当笑柄,真是不成体统。”温清风不满,眼神却一个劲儿地往殿门口飘,只等萧宁一出现,他就闪人。
倾月摇头叹道:“二哥整日被一个小姑娘家追得满街跑,才是不成体统。”
温清风呵呵笑了一声,抬手弹了下她的额头:“小妹越发大胆了,竟敢拿你二哥开涮。”
那边的温谷雄掌风一震,将一粒花生豆弹在温清风的鼻尖,打得对方瞬间鼻子发酸,差点落下泪来。
老人斟满酒杯,哼道,“别欺负我宝贝孙女。”
“就她是你孙女?我不是你孙子吗?”
“你一个糙老爷们,用得着老夫怜香惜玉吗?”
“我还糙?那您能不能给我一张保养秘方,让我也能像您这样精神焕发啊?”
“……”
夹在中间的倾月捂住双耳,心想这一老一少还真是随时随地都能吵起来,可是面对萧宁,却又能快速统一战线,真是好神奇的关系。
宴席进行到一半,皇后就扶皇上退席休息,殿内推杯换盏的人也就少了诸多束缚,开始轮桌敬酒谈笑。
眼看身边的祖孙俩嘴炮不停,倾月悄悄撤身,两人也没发现。
她贴墙边溜出隆庆殿,逃出那无聊枯燥的宴席,让她整个人瞬间神清气爽。
眉心中,棘游蠢蠢欲动:“老子很多年没喝过酒了,这会儿快被那酒气熏醉了。”
“准你半个时辰去喝酒,不过不许惹麻烦。”倾月伸伸懒腰,难得大发慈悲,不打算用血契束缚玄蛇。
棘游却有犹豫:“你自己一个人,行吗?”
“我能自保,你快滚吧。”倾月打量了一下环境,准备抓个太监问问御膳房在哪,她想找萧宁给她充当向导,来个皇宫一日游。
“那老子走了。”红光一闪,倾月便听得他呀呼一声,十分愉悦地闪身走了。
待它走后,倾月将发间凤钗取下,仔细端详,似乎没有不妥之处,她便将发钗收入袖中,转身去找御膳房。
可没走出多远,她发现有人跟着。
倾月装作不知,待走到一处僻静之处,她才顿住脚步,冷声道:“出来吧,澜溪姑娘。”
一阵花香拂过,白衣琴师已翩然现身,清丽面上依旧无波无澜,一如那日在画舫上,她经过身边时一样。
澜溪欠身行礼,声音空灵婉转,十分悦耳:“姑娘耳力极佳,佩服。”
“不,是你身上的花香很特别,在隆庆殿里格外沁人心脾。”倾月不再与她兜圈子,直言道:“只是不知澜溪姑娘跟着我,是有话想说吗?”
“自然。”澜溪直直看向她,开门见山,“离开星殿。”
“你喜欢他?那为何你还要和燕归尘有牵扯?”倾月不动声色,心里却计较起她的身份。
“这些不是你该知道的。”澜溪垂眸,掩去失落神色,又道:“我也配不上他。”
“那你说说,谁又能配得上他?”倾月顺势追问,她自我感觉条件还算不错,怎么就配不上萧星寒了?
澜溪神情微楞,随即道:“你随我来。”
不待倾月多问,她转身带路,背影看上去清冷孤单,不似当日在丹药黑市里见过的那样精练。
倾月沉默跟上,警惕防范。
一路上,澜溪带她熟稔地穿过宫道,绕开巡逻值守的禁军,仿佛她已在这皇宫里生活了很多年。
“你对这儿很熟悉,是燕归尘告诉你的吗?”倾月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澜溪却答非所问:“走过这条长廊就到了。”
这是一条僻静幽深的拱廊,廊外杂草丛生,似乎很久没人打理了。倾月这才发现,她们不知不觉已走出了很远,这应该是皇宫的偏远角落。
正想着,澜溪纵身跃过一道宫墙,隔墙对她说道:“进来,到了。”
倾月足尖轻点,也旋身而入,她发现这是一座小宫苑,苑内收拾得颇为干净,布景也十分精致,可见主人用心。
“这附近都是冷宫,是被皇家遗弃的角落,可星殿每次入宫,都会来这里探望,甚至会在此留宿。”
澜溪立于一株花树下,阳光透过枝桠星星点点洒落在她身上,点缀着她的落寞。
倾月心想,该不会是萧星寒在此金屋藏娇吧?
可,他不是那种人。
她顺着澜溪的指引走近那扇紧闭的红木门,她听到澜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座别宫,星殿以她命名,称作无双宫。”
闻言,准备推门而入的手,竟不可自制地颤抖起来。